深宫娇缠(196)

作者:安如沐

这件事情在心中盘桓了很久,沈如霜觉得不能再这样任其发展下去,让玉竹旁敲侧击打探萧凌安的心思和消息,小心翼翼地谈起关于她的事情,其中亦是包括如果以后还想走,他是否还会同曾经那样全天下将她抓回来,逼着她在宫里过笼中之鸟的日子。

玉竹不及萧凌安心思深沉,只稍微涉及了这些事儿就被萧凌安听出了异样,三两句话一绕就招架不住了,心中懊恼悔恨地以为沈如霜会暴露踪迹,做好了打死也不开口说出实情的准备,抱着必死的决心跪在萧凌安面前。

谁料,她只望见萧凌安伫立在高台之上,身影单薄落寂地映照在冰冷的地上,阴翳浅浅将她笼罩,笑容是近乎麻木的酸苦,黯淡的凤眸中尽是疲惫和倦怠,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檀木桌上敲击出空荡荡的回响,轻声道:

“你不必怕,她自由了。”

*

当沈如霜收到玉竹的回信时,她很是怀疑这句话当真是萧凌安亲口说的,反反复复检查着信纸,生怕这是萧凌安使了手段让人替换掉的,为的就是用花言巧语引她回去,然后重蹈覆辙。

可这确实是玉竹的字迹,连信纸的边缘都有着她们约定好的暗号痕迹,就算萧凌安要模仿,也不会如此相像吧?

沈如霜做着最后的挣扎,脑海中回忆起最后一次看见萧凌安时是什么模样,记忆变得模糊又零碎,似乎是已经忘记了许多细节。

她只是隐约记得,那个时候追到停鹤居的萧凌安已经虚弱无力,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恳求与释然,相较从前没有了凌厉和果决,言行举止似乎都很小心在意,如履薄冰般生怕做错事说错话了,她会生气再也不理会他。

最后一次萧凌安来停鹤居的时候,他似乎说,想让她回去和阿淮过除夕,哪怕是以后想走也不阻拦。

当初她以为这是一句哄骗她的玩笑话,萧凌安最会骗人了,手段和圈套层出不穷,她这些年没少吃亏,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从未想过他是认真的。

如今经过一年的冷静思考和积淀,再加之玉竹这封信上所说的内容,沈如霜现在才觉得说不准此话有几分可信,她冷落了萧凌安这么久,二人之间几乎彻底断绝,他若是真的悔悟了,就应该选择放手。

既然如此,她总要试一试。

沈如霜在第二年秋,收拾了包袱从城北启程,并不急着立刻去京城,而是悠闲自在地一路走一路欣赏着风光,等到越往北天气越冷,过了小半月后进入了深秋,刚好是阿淮的生辰。

她回宫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为的就是给阿淮一个惊喜。

从萧凌安身上得来的青龙玉佩她一直带着,凭借此物轻轻松松地进了宫门,关照那些守卫先不要通传萧凌安,兀自先去了凤仪宫想看看阿淮。

未曾想萧凌安还是惦记着这个孩子,在阿淮生辰这一日早早结束了政事,守在偏殿内陪着阿淮玩耍说话,尽管阿淮并不是很想搭理他,甚至好几回都冷冷地将他堵了回去,萧凌安也没有分毫愠怒,始终耐心冷静地陪在身边。

沈如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捂住了瞪大双眸要叫出声的玉竹,关上门后才出现在二人面前。

“娘......娘亲......”

阿淮率先看到沈如霜,惊讶又惶恐地望着她,还揉了揉眼睛掐了自己一把,细嫩的小胳膊都留下了红痕,这才反应过来一切都不是梦,泪水瞬间布满了白皙的小脸蛋,跌跌撞撞地朝着她跑去。

沈如霜本以为自己这段时日修身养性,已经不会因为寻常事情动心落泪,可是在看到阿淮因为跑的太着急而险些摔倒的时候,还是禁不住红了眼眶,紧紧将这孩子搂在怀中。

经过一年多的成长,阿淮比原来高了许多,身上也愈发修长结实,不再是原来圆滚滚一团的模样,眉眼长开了不少,乍一看去更多像萧凌安,可那分灵动纯澈的气韵却像极了她,让原本冷厉的面容变得柔和秀美。

阿淮在沈如霜怀中撒娇打滚,过了好一会才放开手,转头对上萧凌安深沉的双眸,讪讪笑着勉强将阿娘放开,把怀中的位置让给父皇,还识趣地退了出去。

“霜儿,你可有想过朕?”

萧凌安麻木黯淡的眸光刹那间有了光亮,心绪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激动和欢喜,心口猛烈地起起伏伏,眼眶酸涩地抚摸着沈如霜的脸颊,直到实实在在触及光洁细腻的肌肤和殷红的唇瓣之时,才敢相信他的霜儿真的在眼前。

他死死将沈如霜揽入怀中,手掌禁锢着她的脊背不肯放开,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融入骨血,与他自己融为一体,一声似悲似喜的呜咽从喉咙里传来。

沈如霜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想要将他推开却终究没有这么做,眸光比萧凌安要冷静沉稳许多,甚至看上去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多了几分比往常复杂的情绪,伸出手想要回应着萧凌安的拥抱,可终究还是在半空中落下。

她没有回答萧凌安的话,只是恬静温婉地嫣然一笑,轻声道:

“陛下,这是阿淮的生辰。”

言下之意,她还是看在阿淮的份上,才愿意回来看一眼。

萧凌安抱着她的力道有片刻的松懈,唇角的笑意微微凝滞,苦涩中带着些许委屈,低低的“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埋在霜儿的颈间嗅着芬芳。

他现在亦是看明白了,只要霜儿能回来看一眼就应该满足,无论她是为了阿淮也好,当做施舍也好,勉为其难地配合也好,只要能实实在在拥入怀中,就是对他曾经犯下的错事的莫大宽容。

他们相隔许久未见,但兴许是相伴多年的缘故,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彼此之间闭口不提过往,面上皆是安定满足。

沈如霜为阿淮做了银丝面,顺便也给了萧凌安一碗,让他眼巴巴地看了很久也没舍得动筷,直到阿淮吃完了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才缓缓地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如同是山珍海味,连汤汁都没有剩下。

他们陪着阿淮在院子里放烟火,像寻常人家般在膳房里一起做饭,沈如霜在灶台上忙活,萧凌安褪下绣龙长衫,挽起袖子给她打下手,被烟熏火燎的柴火熏得呛咳时,也不忘含笑偷瞄一眼沈如霜,阿淮搬了张小板凳在水池上洗菜,美好得像是一闪即逝的美梦。

时至深夜,阿淮玩累了睡了过去,明日照旧要去上学堂,由玉竹照料着带走了,萧凌安换上寝衣搂着沈如霜,发烫的胸膛他贴着她薄薄的脊背,让她舒舒服服地枕着他的臂弯,借着昏暗跳动的烛光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仿佛要把每一处都深深烙在心里。

“霜儿,你还会走吗?能不能不要离开朕?”

萧凌安的指尖在沈如霜脸侧摩挲,见她不为所动的模样忽然间觉得凌乱无措,声音颤抖地将脸侧贴在她的心口。

空气中是一片寂静,沈如霜脸色没有丝毫改变,连萧凌安也看不出答案,只是在许久之后从床头拿出一个小小的陶瓷小罐,递给萧凌安,微微笑道:

“这是今年晒干的桂花,你用来泡茶喝,可以喝到明年。”

萧凌安小心翼翼地接过,宝贝似的放在了掌心之中,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始终没有等到沈如霜的回答,但是他睡梦中想,霜儿给他桂花泡茶,应当是惦记着他的吧,霜儿应该不会走了。

这一觉睡得安稳踏实,萧凌安从未睡得这么深沉,醒来的时候下意识抚摸床榻,却只剩下一片冰凉。

她终究还是走了,他留不住。

“陛下......”安公公前来伺候萧凌安上朝,已经得到了皇后娘娘出宫的消息,不知所措地赶来请示询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无妨,上朝吧。”萧凌安凤眸中闪过失落和无奈,苦笑着道。

他没有让人去找沈如霜,也不会去拦着她,这一次他没有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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