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又去冷宫了(90)

作者:椰果双黄连

此时正是天刚擦黑的时辰, 夕阳将将落下去, 只余最后一点光亮, 院中人大多都在预备晚膳亦或是被调到了前院。

徐绾嫣素来也不喜欢人多吵闹, 李夫人红着脸来借人的时候便直接同意了。

十五站门口张望一阵,估摸随意派个丫鬟去也寻不着许太医,那人天天神出鬼没的没个正经坐在那儿的时候。

待她出了门,徐绾嫣倚靠在榻上,胡思乱想了好一阵。

低头见自己身上这里衣,搓了两下还能见着几处勾丝,按理来讲这衣裳应该半年做一次的,不过她做了新的也是放在那儿未穿,贴身的衣服总是旧的穿久了的舒服些。

这件好似是几年前做的了,那时先皇后还在,宫中要开个什么赏花会,左右无聊得很,人又多,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地挤在一起,拉着徐绾嫣在湖边站了好一阵。

世人多爱美人儿,刚及笄的小姑娘们水嫩得能掐出水来,像是那院中的莲花儿,抖抖莲叶上的水珠,银铃儿似的笑一声,笑得徐绾嫣满心欢喜。

同这些姊姊妹妹的在一处,倒是比宴会本身有趣。

她是玩的挺乐呵,有些小姑娘正是爱拈酸吃醋的年纪,瞧见她得了这么多人的吹捧,硬是一株花苞气得发蔫,拽着手帕直跺脚。

爱逗弄人这毛病也是那时候就定下来的,她看人脸颊恼得绯红,存着心思逗人家,把小姑娘惹得泪珠将落未落。

皇后娘娘听说了这事,派楚怀信从美人堆里把她拎出来。

灰溜溜地跟在楚怀信后头往皇后的寝宫走,那小姑娘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掩面哭着跑走了。

“你可知她是谁?”楚怀信背着手,一步一晃地走,慢慢地也就同她在一条线上了。

徐绾嫣诚实得很,摇了摇头。

楚怀信忍俊不禁,“那是宋将军家的小女儿,小字叫阿娇的,你也敢惹。”

“哦……怪不得,这小字起的很合适。”她煞有介事地品评着,眼睛弯弯。

气性这样大,还动不动就哭,这个小字确实合适,徐绾嫣回想着,这小姑娘比她小了两岁,原来和楚怀信差点定了娃娃亲指腹为婚的,后来好像嫁给哪位尚书大人了。

楚怀信偶尔提起他们家,说是生了个小闺女,尚书大人疼得不行,刚出生那阵日日抱着,和阿娇长得很像。

生这个小娃娃的时候遭了不少罪,尚书大人便再没让她生过孩子了,捧在手心里,真真儿是当成娇娇儿一般地宠着。

徐绾嫣捏着袖口,没嫁给楚怀信也挺好的,楚怀信那张嘴,不得时时把人气哭。

若是嫁给了楚怀信,宋家估计也不在了……

当时楚怀信把她带到了皇后的宫中,那时皇后的身子就不大好了,总是轻轻地咳着,然而面色还是那样温柔的,瞧见他们俩进来,赶忙招手让人迎着。

徐绾嫣对同辈的人还算放得开,如今到了长辈面前,活像个鹌鹑缩着翅膀。

楚怀信瞥她一眼,弯起一边嘴角,笑话着她。

然后就被皇后一眼给瞪了回去,于是楚怀信也缩成了鹌鹑,站在她旁边。

皇后宫中正在量尺寸裁新衣,彼时楚怀信眼珠子盯在丞相大人家小小姐身上的事人人都知,只等一道旨意她徐绾嫣就是太子妃了,于是皇后惦念着正巧她今日也在宫中,也就给她也裁上一套。

里衣外衣上上下下地都预备齐全了,这衣服直穿到今日还依旧舒服,除了几处不小心勾了丝的地方,还和新的一样。

皇后娘娘当时握着她的手,从袖中摸出个镯子套在她手上,旁边站着专门负责裁衣制衣的嬷嬷,热切地问她有没有喜欢的颜色。

她害羞地一低头,只说素净的颜色就行。

皇后娘娘又拔下一根金钗子,放在她头上,赞同道好好好,素净的穿着也显干净。

那天从宫中出来时,她腕上多了个镯子,头上多了两根金钗,荷包里还装了个玉坠子。

楚怀信送她出宫,难得的扭扭捏捏,从怀中摸出个金镶玉的镯子,本来金饰容易显笨重,他挑的这件玉占的分量不小,又是窄细秀气的样式,看起来只觉得淡雅富贵。

他说他挑了许多件,是母后说这件好看的,剩下的只等着下次来再都给自己。

徐绾嫣怔了怔,那个镯子放到哪去了,是在冠荆阁还是金銮殿来着……

她又想着,当初皇后娘娘那般好,楚怀信又是她的亲生儿子,做什么这么狠心,给他下了毒呢?

楚怀信是皇室独子,皇上政务繁忙,自然从小是皇后娘娘陪着他的时间多些,楚怀信对她也是那样亲昵敬重,为什么非要来这么一遭呢?

先皇后姓什么,来自于哪里,她一概不知,大抵是划入皇室秘辛的程度,先皇赐给了她苏这个姓氏,然而没过几年苏家分崩离析,江南一支西疆一支,还有苏清如那一支,彼此交缠又互相打压,先皇还没来得及肃清,就早早去世了。

若说先皇后的死,还算有些先兆,自打楚怀信出宫见府以后,先皇和先皇后间就总隔着些矛盾,先皇后身子又不好,能这样早地离开倒也是有迹可循。

可先皇身子向来康健,听到先皇驾崩的消息,徐绾嫣都愣了片刻,很是不敢相信。

等到楚怀信红着眼眶从宫中回来时,她才算是相信,先皇确确实实已经不在了。

此时想来,先皇后和先皇间总是有些奇怪之处,那么先皇后过世没多久,先皇也跟着撒手人寰,怕是有什么关联。

徐绾嫣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理起来没有头绪,也不必拿这些事钝刀子割肉似的再问楚怀信。

她叹了口气,将果盘中的苹果放入口中,听闻院中有些动静。

正是十五引着许太医进来了,许太医一身衣服还没换,衣角沾着些山上的泥,估计是进山进得挺深,沾的泥都印在手肘那处了。

没什么要紧的事,许太医和十五也就没走太快,徐绾嫣趁着这功夫把外衣披上,坐在了桌旁。

许太医隔着屏风同她见了一礼,得了许可以后才入了屋子。

他背着医箱,正要跪下把脉,徐绾嫣摆摆手让他只坐着就成,他也不拘谨,直接坐在了徐绾嫣的对面。

徐绾嫣伸手,帕子搭在了手腕上,许太医细细把着脉,一手捋着胡子。

“娘娘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最近睡得多些,然而睡得多也无碍,养养精神也是好的。”许太医将手撤离,十五就跟着给他上了盏茶。

许太医这就明白,想来娘娘这是有事要留他问上一问,心中将皇上吩咐他的事都过了一遍,才抬起头,同娘娘四目相对,预备着回答徐绾嫣的问题。

徐绾嫣头发被她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几缕头发垂在额前,唇色虽然很有血色,然而脸很苍白,眼睛黑又亮,眼尾睫毛向下坠着,看起来脆弱极了。

有如冬日里落了雪的瓷器,触之冰凉。

同她目光相对,许太医心中一颤。

到底还是京中的贵女,一身的气质难以掩盖,更别提做了这许久的皇后,再是和蔼可亲,此时眼眉落下来,一副正色的模样,也足够让人忍不住思考自己是否哪里做错了,或者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徐绾嫣也没难为他,目光平稳,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柔声问着:“皇上最近身体怎么样?”

许太医眨眨眼,清了清嗓子,“皇上最近事务繁忙自然是劳累的,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臣也开了方子,多补补肝,补补气源,皇上还年轻,自然是无碍的。”

徐绾嫣轻轻一笑,双眼皮褶皱压了下来,平常地看了许太医一眼,“真的吗?”

许太医从善如流地答着,“那是自然。”

徐绾嫣浅浅叹了口气,心中还是觉得楚怀信这几日很不对劲,她用余光瞟了许太医一眼,见他呼吸频率有些发乱,鼻子也不同寻常地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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