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又去冷宫了(10)
冬日里天黑得早,如此折腾许久,外头的天已然是墨黑色的了。
自打上午那会子开始算起,楚怀信已经睡了三个时辰有余了,十五还在一旁分析着那将军家女儿的悲惨命运,躺在榻上的楚怀信浑然不知自己在旁人口中已经成了个什么模样。
徐绾嫣撑着下巴,瞧着十五收拾桌子,夜晚又安静起来,连风都不刮,只有门帘掀起又放下,窗棂推开又关上。
她挪着步子,到了床榻那处,楚怀信呼吸平稳地睡在那儿,怀中搂着她的团枕。
“皇子现下已然成了皇上了,我大抵是不能和离了……”徐绾嫣低垂着眼眸,手中习惯性地捏着楚怀信放在榻边的手指指节。
她盯着自己的动作,怔然片刻,太医说她失忆了,楚怀信说她忘了他们的筹划。
那这筹划是什么呢?
她费力地翻寻自己的记忆,然而只看见了一片血雾在自己眼前绽开,太阳穴猛地疼起来,耳鸣一阵又一阵。
好半天她才缓过来。
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她无端地委屈起来,头疼得让她眼圈红着,伸出手握住楚怀信的手腕,此时此刻她倒是很想让楚怀信起来给她讲一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手刚握上去,就被楚怀信猛地抓住了,十指相扣。
他在梦中好似也不安稳,眉头紧锁,然而手中动作轻轻,温柔又缱绻。
徐绾嫣这人很能随遇而安,从小身子不好,让她学会了凡事都看开。
于是她也不再思考想不起来的那部分,反而认真地盯着楚怀信,“可真能睡……”
他在梦中许是听见了这句话,扁着嘴唤了一句:“小满,不胖……”
徐绾嫣耳根一红,掐了一下楚怀信手背上的肉。
“你有病吧,楚怀信!”
作者有话说:
十五:叉车来喽!
第8章 小满
楚怀信于梦中,倒是感受到了手背上的一丝刺痛感。
他笑嘻嘻地揉着手背,身后是朗朗读书声,面前是娇娇儿的愠怒美人面。
徐绾嫣皱着一张脸,抬起胳膊看了看,“可是我爹爹说……”
楚怀信坐在她前座,举起书卷偷偷挡着,回头上下仔细地瞧她:“哪里胖了?明明还是那样瘦弱,吃二两饭配着五斤汤药,前日我还瞧见宫里的太医去你们府中了呢。”
夫子跪坐于书案前,瞧见这两位活宝似的,心道小孩子脾气,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光又落在楚怀信的同桌身上,顿觉十分靠谱。
怎的丞相家的小姑娘,自小那般病弱,如今还这样淘气?都不比那翟将军的小儿子安稳些。
徐绾嫣听了他这话,心中生出些少女的娇羞来,心上人如此在意自己,她自是很高兴的,于是头又低下三分,“真的吗诺哥哥?可是我真觉得自己胖了诶。”
楚怀信小字是一个诺字,他恍惚觉得好多年没被人这么叫过了,周围声音如在水池中动荡一般,模糊不清却又不受控制。
面前的娇憨少女对他来讲是天上地下都难寻的仙子,或嗔或喜灵动娇俏。
少年时期的稚子却不像女孩那般讨喜,即使楚怀信自诩比那些嘴坏的公子哥儿强上许多,却也不得不承认,逗美人含笑愠怒确实是一件乐事。
于是他听见自己说:“那哥哥给你取个小字好不好?”
徐绾嫣眼睛亮晶晶的,微微凑近了两分,“什么?”
“嗯……”楚怀信佯装思索,沉吟了片刻,几乎快要趴在了徐绾嫣的桌上,“叫小满好不好?”
他这小字起得讨巧,又是个好寓意,换做旁的时候提出来,徐绾嫣定然欢喜地应下的。
然而现下,这小字接在了“徐绾嫣是否丰腴”这个话题后头,便不那么美妙了。
徐绾嫣扁着嘴,废了老大的力气将书案搬起来,往前挪了些许,顶住了楚怀信的腰,让人家动弹不得。
楚怀信腰乍然被这么顶了一下,非但没如何,反而咧开嘴笑着,活像是个娶了新媳妇的毛头小子。
他自己早知人家会生气,便在心中准备了千百句哄人的话。
“嫣儿可是气了?那定然是哥哥不好了,哥哥给你赔个不是。”
“南街那家糕点铺子出了新样式,下了学我带你去买?”
“昨日我寻了予安大师的孤本画卷,赶明儿进宫来瞧瞧?”
“我听说前日丞相夫人从郴县回来了,可曾带了特产?嫣儿带我去瞧瞧吧!”
徐绾嫣本抱着胳膊,扁着嘴不肯瞧他,他这一通话说的让人熨帖,心中那点子本就不多的气已然灭了。
嘴角止不住地想往上扬,心中还记挂着自己的面子,于是好好的一张脸硬生生让她给憋的扭曲三分。
徐绾嫣最后的倔强托着她,说了句:“我胖了许多,入不得太子殿下的眼,自更是不敢劳动殿下大驾。”
楚怀信心中“哎呦”一声,生怕是自己玩过了火,于是扯着书卷挡住自己,苦着张脸,眼眉俱都耷拉下来,一副委屈样子:“哥哥错了,嫣儿原谅哥哥吧……”
这一句话里坠着三斤的转弯,听得同座翟小将军后背生寒。
徐绾嫣却很受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然而这快乐还没延系太久,夫子便叫了楚怀信回答问题。
楚怀信从两张桌案间的狭窄缝隙艰难站起身来,翟庄同他复述一遍夫子的问话,他也就那般流利地答了上来。
夫子捋着胡子淡淡瞥他一眼,又继续下去,不再管他。
外头的铃儿被人敲响,正是到了下学的时辰。
楚怀信走出院外,果然见徐绾嫣站在廊下等着他。
不知怎的,他眼前一糊,徐绾嫣身后的花花草草俱都拧在了一起,凑了好一幅花卉图,唯余徐绾嫣的身姿愈发清晰。
这时的徐绾嫣比自己矮了大约一头,京都最时兴在额前剪上细碎的刘海,她便也跟着剪了,于是愈发显得她像是年画上的娃娃,瓷人儿似的白皙可爱。
她的嘴唇长年泛着白,是以她最爱买些口脂,涂在唇上有如春日桃花,引人垂怜。
久病之人身边围绕着死气,连眼神都仿佛蒙着一层灰。可徐绾嫣不这样,她的眼睛大而亮,像是草原中刚学会走路的小羊,眼尾微微向下沉,更是水润三分。
楚怀信脚下地面都变得柔软,他想自己应当是在做梦。
胸膛暖意融融,他朝着站在桃树下的徐绾嫣走过去。
徐绾嫣偏过头,还未等到他就急忙走了两步。
楚怀信轻笑一声,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又听见自己说:“这小字是我想了许久的,希望你平平安安,圆圆满满。”
“……我也同你圆满。”
他又补了这一句,然后像个石柱一般杵在那里,等着他的桃花仙子评判他这一系列的话。
他记得徐绾嫣当时也笑起来,揽住自己的胳膊,“那好吧,我们去买栗子糕吃。”
“好,好,便是你要城门楼上的牌匾,哥哥也能蹬着梯子给你刮些木屑下来的。”
梦中声音渐远,一切一切又慢慢消散,没头没尾的,一如平常的梦。
楚怀信最后的清明时刻还来的及感慨今日是个好梦。
寻常时候,他总是梦到些不好的,梦境的结尾大多都是满天的纸钱,丞相府的匾额上挂着白绸。
他猛然惊醒,瞧见徐绾嫣乖巧地缩在自己胸前,才能安心下来,轻轻吻过她的发顶,渡过剩余的夜晚。
最后的念头也结束,他终究陷入了沉稳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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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累得昏睡过去,楚怀信还是依着平日的习惯,五更三点便醒来了。
他下意识地往怀中望去,见徐绾嫣还如从前那般,缩在自己的怀中,只是眉头紧锁。
他缓了许久,想起这两日的事,颇觉眼下这情形不可思议。
祝参在外头轻轻地唤着他:“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