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51)

作者:夜雪书帷

而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刺耳的一声“扑嗤”。

谢长亭身形一僵,极缓慢地回过头去。

他眼前划过一抹鲜红的血光。

——无极深深没入魔狼心脏之中。魔狼巨大的、小山一般的身躯颤动片刻,轰然倒地。

而随着它的动作,被它一爪洞穿身体的时轶也被甩了下来,重重摔落在谢长亭面前。

谢长亭低下头来。

他看着这个方才竭力保护过自己的少年倒在地上,鲜血洇透身前衣衫,心口锐痛。

背后的力道终于松开。谢长亭脚下不稳,踉跄了两步。他神情颤动,慢慢跪坐在地上,有些发抖地伸手去摸对方的鼻息。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醒悟,自己所置身的,仅仅是一片过往。

而他是这回忆中的过客,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即便早知终局如何,任凭他如何努力,也再无法动摇其中一分一毫。

原来,这便是所谓“天意凛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一念间(五)

秘境之中。

谢诛寰背着手, 脚步重重地来回踏着落叶,一会盯着自己脚尖,一会又朝法阵中的两人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终于忍不住了, 一迭声发问:“现在是几时了?这破天, 一会黑一会亮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劳什子玄鉴真人到底是想干嘛啊,把我们所有人关在一起当猴耍吗?啊?”

萧如珩身为宗主,多少见过大世面, 此时宽慰道:“稍安勿躁。”

可即便嘴上这么说着, 心下也有些许不安。

他视线落在昏迷不醒的时轶以及一旁端坐着、只是轻轻低垂着头的谢长亭身上,想, 恐怕现在都过去三个时辰了吧?

这两人始终没有任何要苏醒的迹象。

按内识海中时间流逝的速度算, 恐怕在心魔之中,已过去十日有余。

里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最后连谢诛寰都走累了,气喘吁吁地朝地上一坐。

他心中本就有些不满。在他眼中,时轶不过是一个素不相识的普通人……甚至连“普通”的情分都够不上,毕竟他先前还真真切切捅了他家怀嘉一剑呢。

所以呢?犯得着么?

犯得着为了一个险些杀死自己的人,这般出生入死么?

在谢诛寰的记忆中, 怀嘉从前并不是这样的性格。

幼时的桑怀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魔王”, 像京城中任何一个纨绔弟子少时一般顽皮,小小年纪, 不知从哪里学来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把府中上到亲爹、下到丫鬟一众人哄得团团转。

二十年过去, 却已“面目全非”, 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谢诛寰不由地一遍遍去想, 我不在的这些年, 他又到底受过哪些苦?

“嗯……”

一旁的法阵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谢诛寰立刻回过头去:“怎么回事?是要醒了么?”

萧如珩也先是面露欣喜。但紧接着,他脸色便沉了下去:“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时轶眉头紧皱,脸上不知为何,居然露出痛苦的神色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将要醒来,可随即又一滞,重新松了力道,垂了下去。

这一次,似乎比方才昏迷的程度更深了几分。

而一旁的谢长亭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怎么还没醒?”谢诛寰越看越心急如焚,他抬眼望了一眼天边,“再等下去,鱼肚白都要翻起来了。”

萧如珩也抬头瞥了一眼。他沉吟片刻,将先前掉落在地上的谢长亭的面具拾起,以法术拂去其上血污,替他戴了回去。

“以防……”他说着,忽然话音一顿。

“怎么……?”

谢诛寰话音未落,接着便也听见了: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竹林中,正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似乎正有人跌跌撞撞地在其中行走。

他神色一凛,立刻站起身来。

先前萧如珩要为谢长亭“共感”撑起法阵,因此也无法分心再设下别的结界来掩去几人行踪。谢诛寰又只是个一门心思扎进医术中的死脑筋药修,对结界之术一窍不通。而扶鹤先前受了伤,此时气息奄奄,更不能强求他庇护几人。

萧如珩也警惕地从法阵旁站起,将腰间佩剑拔了出来。

踏在竹叶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多时,一道灰衣的身影出现在了竹林的尽头。

萧如珩一怔:“怎么是他?”

谢诛寰也认出来,正灰头土脸走向他们的人,似乎是先前被吓晕过去的、明月山那对侍卫兄弟中的弟弟。

“他怎么又回来了?方才不是偷跑走了吗?”他问。

萧如珩摇头:“或许是迷路了,心中害怕,便又回来了。”

此时云收已走到他们近处。

萧如珩定了定神,将剑垂下,向他道:“你去了何——”

不料云收神情一变。

他张口,回过头去大声道:“他们就在此处——!!”

谢诛寰脸色骤变:“什么——”

话音未落,数道剑光径直从两人四周而处。

谢诛寰毫无防备,瞬间便被卷入其中,身上多出七八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来,伏倒在地。萧如珩好歹是合体期修士,一一闪躲过去后,喝道:“何人在此藏头露尾?出来!”

发动袭击的显然不止一人,但此时对方并未有人出声。萧如珩咬了咬牙,一剑荡平便右方竹林,打算将躲藏其中的人揪出来。

可接着,他余光忽然瞥见,法阵中的时轶动了一下。

萧如珩一愣,心头立刻松缓了不少:“我说你终于……”

然而下一刻,时轶整个人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向后飞了出去!

法阵连接瞬间断裂,仅留下谢长亭一人还在原地。萧如珩终于意识到这气势汹汹的来者似乎早有准备,立刻反手收去法阵。

事实上一旦进入“共感”,便不需要再以法阵维系这种状态。他先前续了三个时辰的法阵,仅仅是为了保证进入内识海的谢长亭安全。如若是心魔中有何变故,他便能立刻将对方拉出,也不至于两人双双为魔念所染。

可眼下法阵撤去,他便无法再与谢长亭有所感应。

如若心魔事发,自己亦无力回天,唯有其自求多福。

直到时轶再度重重落地以后,萧如珩才看清,原来他腰间早不知何时缠上了一道金线。

而金线的主人一身白衣白面,自竹林中走出,将时轶制在自己脚下。

他手上一动,金线便勒上时轶咽喉,立刻有血珠从中泛出。

“萧宗主。”他开口道,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难言的厌恶,“还望你此刻莫要轻举妄动。”

萧如珩沉声道:“你是何人?”

而在这时,又一道身影自白衣人身后缓步走出,身后还林林总总跟着十余人。

“当真是想不到。”来人冷冷道,“堂堂流云宗主,世人皆誉,居然会与时轶这等声名狼藉之徒混迹一处。”

他双手背在身后,并未拔剑,光明正大地走入萧如珩地视线中。

正是先前不知所踪的旋尘!

萧如珩见状,也是终于冷笑出声:“怎么,堂堂旋尘真人竟也要使这等下作手段,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他与旋尘修为相当,本不会为对方所制。

然而眼下时轶落入对方手中,本人又昏迷不醒,就算自己动作再快,也难以在白衣人动手之前将时轶从其手中救出。

“趁人之危?”旋尘却反问了他一句。

他转向云收,叫道:“云收。”

云收原本已躲得远远的。见旋尘唤到自己,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真、真人。”

“不必紧张。”旋尘道,“说说你先前都看到了什么。”

“我……”

“实话实说便可。”

云收瞥了一眼萧如珩手中的剑,依旧满脸害怕之色,生怕对方忽然一剑过来、像荡平竹林一般荡平自己的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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