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22)

作者:夜雪书帷

“为什么要恨……”

他不住重复着这一句话,像是思绪陷在了一片泥潭之中,已然忘却身在何处。

“……”时轶顿了顿,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谢长亭?”

“……嗯?”

许久,谢长亭才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落在时轶身上,混混沌沌,像是没有焦点。

“我的确不恨。”好一会,谢长亭摇摇头道,“我只不过是……心下不适罢了。”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又重归于清明,像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时轶心下觉出不对来,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况且,我师门曾于我有性命之恩。”谢长亭目光落回池中,思绪渐远,“那就当是,一命还一命吧。”

“是么?”时轶托着腮,看他,“那你是还喜欢你师兄么?”

谢长亭一愣:“连你也听信那传言?”

“非也。”时轶摇了摇头,“只是那日,我听他亲口所说而已。”

谢长亭皱了皱眉。

便想起那日他师兄向他道“你既然如此爱我,若是为我去死,可会有怨言”。

原来时轶那时听见了。

许久,他开口道:“……我不知道。”

并非是不知“喜不喜欢”,而是不知自己“是否喜欢过”。甚至连这一状态是否真正存在过,如今都成了谜。

因为他发现,自己或许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师兄于他有救命之恩,平日修行素来照看他。他当赵识君高山仰止,奉他为谦谦君子、人生榜样。

如今一朝高山崩塌,谢长亭便又忽然觉得,此人在自己心中什么都不是了。

可当年在天牢内,他父亲负罪伏诛,母亲却还日日夜夜地望着那一方窗口,便让他觉得,爱慕或许不是一件能如此轻拿轻放之事。

时轶却好像是错会了他的意思。

“哦?”他道,“那你现在是喜欢他多一些,还是喜欢我多一些?”

谢长亭一下回头:“?”

还不等他回答,时轶又笑笑,漫不经心道:“那,若是我同他打起来了,你是帮他,还是帮我?”

说到这里,谢长亭终于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向时轶身后看去。

——只见来处的那一条林园小道上,无极横断在当空,周围是足足七人,每人手中都持着剑,对准了无极。

而无极周身灵光大盛,竟是在以一己之力,挡住那七人的步伐。

那七人皆身着白袍,腰间挂一铜令或玉令,正是上善门众弟子!

谢长亭又朝时轶看去——这人方才闲庭信步、同他谈天说地时,竟然还在同这七人对抗!

“几天前便来过一次了。”时轶见状,便向他道,“多半是明月山那几人心怀怨恨,又不敢贸然来同我寻仇,便将此事通风报信给了他们。这几人似乎都是为了那‘机缘’来此地的。”

“上一次面子上过不去,没有擅闯进来。这一次,看来是无论如何也要朝里面闯了。你舅舅原先是想拦下他们,我恐他受伤,并将他与其余病人一道关在大堂里了。你那道童也同他们在一起。”

谢长亭一愣:“对不起。”

时轶却说:“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谢长亭皱眉,“我那时修为不足,却追着明月山几人出去,牵连到你,是不自量力了。”

时轶反倒是笑起来:“若连你也置你的道童生死于不顾,那你同他们还有什么区别呢?”

他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拿出那副面纱来,替谢长亭挂在面上,挡住了他未施妆容的下半张脸。

“你看,你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轻声道。

言毕,起身,抬手一召,

无极撤开身位,朝他手上飞来。

那七人没了阻挡,剑风紧跟着骤然袭来。时轶微微闪身避开,凛冽剑意只刮过他身侧,但也在他衣袍上割开了数道口子。

谢长亭不由得低声道:“你当心!”

却听得另一个声音高声道:“时轶,我那日便说过了,终有一日,我要向你报我师弟性命之仇!你就算再东躲西藏,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今日你定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声音令谢长亭浑身一僵,周身立时便冷了下来。

细密的寒意像是从他心口泛起,又浸润到他四肢百骸之中,令他浑身发抖、胸前不住起伏。

他好像又回到了被洞穿心口的那日,冷冰冰的剑身穿心而过,而这人便是用一模一样的声音对他说,化了怨鬼也莫要来寻我。

隔着那薄薄一层面纱与朦胧雾气看去,依稀能辩得,这七人并非是那日无名境下的乌合之众。除去他师兄外,有五人都是长老座下内门弟子。

还有一人,是上善门南峰长老,修为已至合体境中期的旋尘真人。

谢长亭咬了咬牙,便起身要去拿挂在一旁的衣袍。

刚要动作,头上却是一凉。

时轶没有回身,但左手持着无极剑鞘,轻点在他右肩,将他按住。

“夫人莫怕。”他轻描淡写道,目光却落在旋尘与赵识君二人之间,顿了顿,“你是信不过我么?”

动作间,背后破碎衣袍的布片落了下来,纷纷扬扬地坠在地上、池中。

谢长亭抬眼看去,只见他裸。露在外的肩背之上,有千百道纵横交错的深黑色痕迹。

不似经久厮杀、皮开肉绽后愈合的伤疤,更像是先天而生、与术法密切相连的纹路。

就像是一道道……大妖身上才会有的、盘根错节的妖纹。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经常打架,但不是传统升级流哦

感谢大家的追更和评论,爱你们w

——

第15章 降长生(六)

旋尘真人听见时轶言语,冷嗤一声,举剑道:“放肆。”

话音未落,剑意已至。

与同门长老赵复不同,旋尘天资卓越,今年刚过半百,便已迈入合体中期,论天分,丝毫不输上善门主见微真人。

他这一剑裹挟着灵气劈来,修为比他低了个层次的时轶也只是勉强接住,被震得后退几步,张了张口,急促地咳了两声。

谢长亭半只手按在池沿上,心像是被揪了一把似的。

时轶余光瞥见这一幕,立刻用袖子掩住口鼻,愈发用力地咳了起来。

上善门另外六人也是一愣。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已得到赵识君警告,说时轶此人修为可能不止化神。虽不及旋尘,但他所使用的法术皆是稀奇古怪、闻所未闻,要警惕此人耍阴招。

谁料一上来,竟连旋尘一剑都没抗住——果然这不同境界之间,是有天堑的。

时轶又咳了一阵,才将手拿开。

另外七人立刻朝他袖口看去。

却见那上面干干净净,一丝血迹也没有。

“哎。”时轶看向众人,略微无奈道,“对不住,刚才急着说话,呛着了。”

刚揪了心的谢长亭:“……”

刚放下剑的旋尘:“……”

旋尘脸色沉了沉,但到底稳重,开口时语气已与方才无异:“你竟能接下我这一剑,看来正如识君所说,是有几分东西的。”

“你有几分东西呢?”时轶斜斜瞧他一眼,“不妨拿出来看看吧,老东西。”

“废话少说。”

旋尘真人并未被他激怒。话音落下,他便再次出剑,气势如雷!

谢长亭对师门内这位长老不甚了解,只知道他一心修道,极少出山。

这次前来,显然不仅仅是为了杀一个时轶,又或是找寻自己尸体这么简单。

或许与吸引了明月山众弟子的“机缘”也有关系。

他一面飞快地思索,一面一把抓住自己的衣袍,想要趁乱上岸穿上。

虽说自己连本命剑都断了,但此情此景下,不说能帮上时轶一把,若是能不给他拖后腿,便是好的了。

时轶同那上善门七人缠斗在一处。说是七人,但主剑的只有旋尘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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