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17)
“……我不挑食。”谢长亭放下一直捧在手中的茶杯。
热腾腾的菜肴很快被呈了上来。等小二走了,时轶便在门上设了禁制。
谢长亭这才摘了面纱,再度开口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
“机缘。”谢长亭微微皱眉。
一般而言,机缘出世时,各宗门内修为高深者往往可以感应到,再派遣宗门内合适人选前往。
诸如冯文圣此类合体期大能,绝不可能感应不到,又为何还要他们在此时前往流离谷,恰巧撞上这诸多修士?
时轶还在一旁细嚼慢咽地吃他的牛肉。吃过两口后,才道:“有什么问题么?”
“你当真不知此事?”
时轶很无辜:“我不是带你来看病的么?”
谢长亭怀疑地看着他。
时轶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我真不知。”他说,“我对机缘这种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谢长亭怀疑之色更深。
修真者说自己对机缘不感兴趣,就好比一个秀才说自己对乡试不感兴趣一样,怎么听怎么奇怪。
他忍不住道:“你平日里难道不修行吗?”
时轶一顿。
“你还真说对了。”他道,“我不修行。”
谢长亭:“??”
他问:“那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时轶又开始剔碗中的鱼刺。
“晒晒太阳,养鸟,逛集市,吃酒楼。”他心不在焉地答,“问这些做什么,菜要凉了。”
谢长亭只得拿起筷了,夹了片鱼肉,左戳右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你修为几何?”
时轶含糊不清道:“你是说现在么?”
这话说得好生奇怪。谢长亭心想。
难不成我问的是你两岁时吗?
他点头。
“现在啊,我想想……”时轶居然开始掰着指头算,“大概是洞虚?我也说不清楚。”
谢长亭:“……”
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幼时在国子监念书,有一日,先生让背千字文。
自己偷懒不想背,问了一圈同门,大家纷纷表示“我也不想背”,于是他便心安理得地睡下了。
第二日抽背时,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不会。
他顿时不太想搭理对方了,一个人默默对付着碗中的吃食。
吃着吃着,听见楼下有小童脆生生地在喊道“客人慢走”,在一片酒酣耳热者的呼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原先只是一句简单的送客话,可谢长亭总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左思右想,他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有些想要掀开帘子看一眼。
时轶见状,问道:“怎么了?”
谢长亭犹豫了一下:“我好像听到……扬灵的声音了。”
“扬灵是谁?你宗弟子?”
谢长亭摇头。
“是我的院中道童。”
时轶:“你的道童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谢长亭也觉得奇怪。
按理来说,就算是师门中的人以为他死了,他的院中道童也应该被分去其他院中做事。
扬灵资质不佳,上山六年都未能引气入体,本不应进内院做道童。选人那日,是他偷偷将其留下。
也正因为他死了,他才能放心扬灵。
毕竟死者为重,主持的几位长老念在旧情,总归不会将一个父母双亡、漂泊无依的小童赶下山去。
“我看一眼。”
他说着,掀起帘子,却只看见洪朗三人正从自己的桌前站起。三人一阵交谈,洪朗指了指门口,云起云收便向那边走去。
而他们桌上的饭菜分明没有吃完。
谢长亭心里忽然泛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不行,我要去跟去看看。”他向时轶道。
时轶一阵莫名:“你不是要去看病……哎!”
话还没说完,谢长亭已重新戴好面纱,听也不听他一句,径直开门出去了。
时轶只得放下碗筷,随手往桌上丢了些银子,追出去:“你慢些走!”
手抓到门上,一下便摸到了自己方才设下、不知怎么已被破坏了的禁制,动作一顿。
“……”他收回手,用力按了按眉心。
谢长亭追着洪朗的背影,维持着数步之遥,穿梭在人群中。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不知为何。
几人东拐西拐,逐渐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
谢长亭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停在了巷口。
只听得云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原先还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还真是你。”
云起又道:“你说他是那谁的道童,生辰八字这事,他说不定还真知道——哎,我问你。”
一声闷响,他似乎踢了什么人一脚。
“知道你家仙君的八字么?”
“你、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
谢长亭心中一紧。
四下安静,他终于得以确认:这就是扬灵的声音,自己绝不可能认错。
时轶从后方追上来,刚想问一句“怎么了”,就见谢长亭甩开袖子,朝小巷中走去。
云起的声音仍在继续:“那自然是用来卜算你家仙君尸首的位置了。”
扬灵似乎是一愣:“你骗人!”
“我骗人?”云起嗤笑一声,“我有什么好骗你的?连他师父赵著都在卜算他尸首位置呢!我倒想看看,那谢长亭尸首中藏了什么好东西,让那赵著都能这么着急忙慌地四处寻找?”
作者有话要说:
ps.妆容都是时轶亲手画的,穿搭也是他一手操办的(?)
长亭被化完妆后已经默认这是对方的某种不可告人的爱好,并且自动脑补出了时轶打扮得花枝招展下山去的场景
花枝招展的时轶:?
——
第11章 降长生(二)
云收又道:“你看,你家仙君一死,上善门就不要你了。我瞧你在这做门童,日日伏低做小,也挺辛苦,不如这样。只要你说出他八字,我便给你五百两银子,如——啊!”
“啪”的一声,话音戛然而止。
他似乎被扇了一个耳光。
一阵动静,又是一声惨叫响起。这回发出声音的却是扬灵。
“不知好歹。”许久没有出声的洪朗此时终于开口道。
扬灵却忽然间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你、你闭嘴!”
“你们闭嘴!闭嘴……啊!”
而在此刻,谢长亭终于拐进小巷深处,看清了里面的一幕——
云起云收分站两边,将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童压在地上。
洪朗背着手,站在小童跟前,正用力将他的右手踏住。
脚尖用力,狠狠碾着,一下又一下。
谢长亭像是被人敲了当头一棒,脑海中一片空白。
时轶追了过来,走到他身后:“这是怎么……”
被踩住的小童已然哭得喘不过气来。
他泪眼朦胧,闭着眼,撕心裂肺地大喊道:“你胡说八道——我家仙君还活着!他还活着!!”
那三人均是一愣。
洪朗捧腹大笑起来:“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难不成你还指望一个死人能来救你么?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你说出——”
唰啦——
一阵清脆剑音响起。
那三人齐齐回过头来。
时轶也愣了一下。
他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腰间,又抬起视线。
——而谢长亭正将他的本命剑持在手中,笔直地指向对面三人。
洪朗先是被吓了一跳。
等他发现用剑指着自己的是一名女子时,又松了口气,面上浮现出戏谑的神情来。
“这……”洪朗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望见时轶,脸色先是一变,旋即又恢复了正常,“哟,我还道是谁在多管闲事呢,这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时轶吗?”
时轶眯了眯眼,迎上他的目光:“原来是洪道友。”
他说着,朝谢长亭身边迈了一步,伸手拦在他身前。
洪朗见对方做此举动,似乎并不想插手此事,底气更足,于是又转向他身旁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