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49)
“前日木师叔曾拿着…师伯的信过来,他可知道些什么?”季玉朗忽得记起谢衡羽与那老夫人上门时,木梓曾拿着隋晋的飞鸽传信过来。
木梓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二哥确实寄了信,但……里面写了什么只有三哥看了。我可再飞鸽传书一封,只是一来一回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凉州与丹州南北之遥,此时就是收到回信也迟了,木梓同时表示他会即刻修书一封告知隋晋今日之事,但营救朱怀璧之事怕还是要他们几个细想。
季玉朗还是对朱怀璧被掳之事心存疑窦,借机问道:“事关重大,两位师叔若曾得了师尊的嘱托还望不吝告知。另则,还请派人知会云师叔一声,看看她可知道些什么?”
木梓和童诗对视一眼,后者应下,指派了脚程快的摺花女婢返回崇阳城知会云清珂。
“我们也只得了三哥嘱托,截杀劳家小子,将小师侄你推出去历练历练罢了。”
“何时的事?”
木梓细想了想答曰:“三四个月前了。”
不出季玉朗所想,算上先前尹枭曾说劳家父子之事他曾收了朱怀璧的银子推了一把,且不论木梓三人是否隐瞒了旁的事,他已可以确信朱怀璧对他准备‘叛乱’之事了若指掌,甚至默许了这一切发生,如今即便不去问,他也知道隋晋的合作该也是朱怀璧的嘱托。
咚!
季玉朗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脸色十分难看。哪怕先前他已隐隐有了预感,但真的被证实自己所做谋划其实早就被朱怀璧看破,懊恼和失落一股脑涌上,他已无心去细想今日之事到底真是危急大事,抑或还是朱怀璧的计谋,这个人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事自己看不到、猜不透。
心乱如麻的季玉朗蹭得站起身往外走,连木梓唤他也无心理会了,不知怎得只想立刻逃开,再则要弄清今日事个中缘故,只怕唯有去找尹枭。
这次那裁缝铺的掌柜似乎得了招呼,直言阁主已等了许久,笑着将季玉朗迎进去,却将苏拂几人挡在了后面,说这事尹枭的吩咐。
“既如此,你们就在楼下候着。”
这裁缝铺二楼并无甚玄机,堆放着的也是纺布的机杼和布匹,正中摆了一张木桌,酒菜碗筷已备好。见季玉朗上来,尹枭朝他举起手中酒盅。
“公子可要来小酌一杯。”季玉朗没有心思与他说旁的,尹枭笑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口中却换了称呼,直言道,“殿下既有话要问,这点面子总该给尹某。何况江湖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即便掀了我这铺子也是撒不了气,何必这么累?”
季玉朗自尹枭手中夺过酒盅,仰头饮尽,一落座便开门见山问道:“此次影门之事,你是否知情?”
“若是尹某说毫不知情,殿下可信?”尹枭说完,自己却没忍住笑出声,却并不答是否知情一事,反而反问了一句,“对殿下而言,朱兄消失或是直接死了不是最好?”
“尹枭,我耐心有限。”
季玉朗脸色铁青,尹枭去仍是不在意继续说道:“没了朱楼主,殿下便可掌握问刀楼,日后成事也能有诸多便利,何必犯险去救一个于大业无甚助益的人?不若顺水推舟随旁人装作救上一救,日后殿下真心有愧疚,帮朱兄立个碑便是,左右他身后也无子孙为他添灯上香。”
尹枭每说一句,季玉朗的面色就难看一分,待听得立碑上香直接抬手将那张桌子掀了出去,碗碟噼里啪啦砸了一地,只有酒壶被尹枭抢先一步揽在怀里才没给一同砸了去。
“殿下当局者迷,尹某却是看得清楚。凡事涉朱兄,殿下必会乱了方寸,拎不清轻重缓急。人既已落入影门之手,殿下何不如顺其自然。”
季玉朗冷笑道,“尹阁主可真善变。先前是你亲口提出以朱怀璧的来历为交换条件助我除掉常巡,如今怎得又出尔反尔做起赔本买卖了?”
尹枭面不改色回了一句,“从前确实好奇,只是一时兴趣总抵不上心中大业。若殿下爱美人不爱江山,那尹某押宝在您身上才是真的亏大了。”
“你混说什么?”听到尹枭说什么美人江山,季玉朗皱眉斥了一句,随后又道,“说得冠冕堂皇,只是你先前多般助力朱怀璧成事。堂堂天机阁主,号称手掌天下事,会不清楚朱怀璧自始至终都在做戏?即便他此刻死了,问刀楼也是隋晋的,与我何干?你只说是与不是便罢!”
“殿下着实可爱得紧,无怪朱兄在你身上倾注了这般心血。”尹枭言语逗弄,吊足了胃口才忽得面色一沉严肃回道,“毫不知情是假,盼望朱兄死却是真。”
“你再说一次?!”
“殿下若想听,尹某说多少次都成。您方才思绪清明,转眼就想到了个中关窍,虽欠缺了些阅历倒也无伤大雅。可方才但凡事涉朱兄安危之事,您便少了些睿智冷静,这不正表明朱兄实为祸水?若他不在,殿下才可心无旁骛,专注大业。况且朝堂皇位之争素来残酷,您既经历过,便该知道不能留此软肋。”季玉朗张口欲辩,尹枭抬手打断他,“殿下不必急于撇清,当局者迷,您只是嘴上不肯承认罢了!不然总该有千万次机会除掉朱兄,何必留他到现在?”
“朱怀璧自我叛他之前就将一直都算计好了,只怕我真动了杀心,自己才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不正好,殿下应付不来,不若顺水推舟。您也不用担什么不好的名声,至于日后如何行事,尹某会为您筹划,毕竟……我与殿下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尹枭,你现在还在跟我兜圈子。”任凭他说的天花乱坠,季玉朗始终冷着脸,“若有人因我几句话便弃十数年养育恩情于不顾,那我一定不会与此人一条心。恩情尚可弃,又何况无甚关系的旁人。尹阁主总不会告诉我,你愿意同忘恩负义之徒一条船共事吧?”
“………哈哈哈哈哈!”尹枭盯了青年一会,突然抚掌大笑,“成吧,说了也无妨,左右不干我的事。”
“说。”
“孔丹生此人,我有些交情,他来崇阳城我是知道的。”
“没了?”季玉朗皱眉,显然他并不相信尹枭会只知道这些。
“硬要说的话,殿下受伤时去的那家江畔月也是我名下的,我不过是提供了一个可以见面的场子,收钱搭了条线,至于朱兄和孔道长谈了什么,只有他们最清楚。”尹枭和盘托出,承认是他给双方牵线见过面,“反正殿下你也不信朱兄只是简单被掳走,但孔道长和影门其他人会不会杀他……虽然尹某不否认希望朱兄最好去死,但会不会如此,就不在我掌握之中了。”
“呵!你倒是撇得干净,朱怀璧可知道你一心要他死?”季玉朗心中已有了大概盘算,闻言不由冷笑。
“朱兄看着待人热络,内里说不准冷心冷情,殿下既知自己被戏耍了这么久还要替他辩驳,不正是应了尹某方才说。男人,还是个年长殿下的,殿下日后大业若成,何愁……”
一锭银子击碎尹枭怀中酒壶,泊泊酒液淌了他一身,季玉朗站起身俯视对方,冷声道:“尹枭,你错了。”
甩下这一句话,青年扬长而去,尹枭拧了拧湿透的下摆,摇头晃脑叹气了一声,忽得怪异笑了一声。
二人不欢而散,对季玉朗来说却并非全无结果。他虽不清楚孔丹生的底细,但至少知道朱怀璧早就身处局中,一时半刻应当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他心中清明,可别家却炸了锅,恨不得要将耿垣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整日都有人进进出出,不过多数都是败兴而归。
影门中人并未刻意掩盖自己的行踪,甚至在几日后刻意给正道留下了线索,而此事棘手在于影门是兵分几路,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行进。探子带伤传回了影门留下的信笺,笺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叫人一时猜不透他们真正目的,耿垣只得火速召集各家商议援救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