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202)
面容秀美的郎君坐于她榻边,拿着针线,一板一眼地研究她袖口的线头,很专注地为她缝补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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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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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二姐若是知道,必然更讨厌沈青梧了。
张家上上下下,讨厌沈青梧不是没有原因。
他们家养得大家风范的漂亮小郎君,不拿笔不拿剑,拿着一根极细的针,在烛火下睁大眼睛,对着那个极小的口,穿针引线、缝补衣服。
虽然粗笨,虽然绣得十分烂,虽然线头被张行简一遍又一遍地拆掉,但是他真的在做女红。
他在做很久以前,沈青梧曾希望他做的那件事——
帮她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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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时沈青梧觉得张行简心灵手巧,拿起针线必然很厉害。
她现在则发觉并不是。
他笨手笨脚,和她水平也差不多。他还有一股执拗劲儿,他在她袖口这里已经折腾了很久,线头被他缝了拆、拆了再补,他一直不满意。
沈青梧觉得,让他这么绣下去,明日她恐怕得穿一身破烂了。
沈青梧觉得,让他这么绣下去,她真的要被他的执着给弄困,给睡着了。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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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做任何事,都要尽量完善。
他自小接受的是这种教育,他又一向审美极好,他绝不会允许沈青梧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四处跑,更不可能允许自己缝补的衣服,比她原来穿的还要糟糕。
张行简专心缝补衣服,跟衣服较劲,那针实在不好使。
针在他手指上扎了一下,他不吭气,血液却瞬间流出。
张行简准备寻帕子擦血时,一只手伸来,抓住他这根受伤的手指。
沈青梧将他手指吮入口中,柔软舌尖轻轻舔过受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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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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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
她不是睡着了吗?
沈青梧:“……”
她没有其他意思。
她是看不惯他婆婆妈妈,手指受伤,他还不急不慢去找帕子。等他找到帕子,估计早血流成河了。
她一下子激动,做了不过脑的事——他手指被她含入口中,他眼眸望过来,她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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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含着他手指,镇定支吾:“意外。”
张行简哑声:“哪个?”
——装睡是意外,还是撩拨他是意外?
第91章
沈青梧默默张口,让张行简的手指退出去。
她低头看到他那被吮的手指,水光润润,几分狎昵。
这让沈青梧不自在。
而张行简垂眼看她的眼神……
那种若有若无的燃起来的火,带着很多渴望与被激起的兴致。
他有时不掩饰自己情绪的时候,这份欲便会被放大——正如此时。
张行简此时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他渴望她,他想亲她。
但是张行简并未那么做。
沈青梧失落之时,见张行简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擦拭他的手。
触及沈青梧的目光,张行简弯起眼,晃了晃他手中帕子。
张行简:“看这是什么?”
沈青梧躺在床上,懒得动弹。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方雪白的帕子落在他手中。但她心猿意马,心不在焉,她更希望的是,自己是那方帕子。
沈青梧很随意地猜:“帕子啊?难道是你的哪位爱慕者送你的?倾慕你的娘子多的是,我知道的,不必你多说。”
张行简暗有所指:“我也不知道送我帕子的人,是不是我的倾慕者。”
沈青梧本说的随意,因她不觉得张行简这般难搞的郎君,会对哪位娘子多看一眼。他这么说,倒让沈青梧在意了。
沈青梧盯着他手中那帕子半晌。
沈青梧:“……沈青叶送你的?”
听帝姬说,“秦月夜”办完事后,一直没有联络他们。恐怕“秦月夜”深陷在东京阴谋中,同样被张行简阻断了信息传递的路线。
沈青梧刺杀少帝离开东京后,再没听过沈青叶的消息。
可这不妨碍她认为,沈青叶是个美人,是张行简的前未婚妻,是曾与张行简日日夜夜相处过的纤弱又可爱的娘子。
张行简:“……”
他对这个榆木疙瘩无话可说。
他张开手掌,凑近她眼前,让她看帕子。
沈青梧从他手中取过帕子,她从榻上坐了起来。盘腿坐着的沈青梧翻来覆去地翻看帕子,她终于在帕子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铁钩银划的“沈”字。
沈青梧不禁有些恍惚。
她女红差,又没兴趣。这方帕子,恐怕是她认真绣的最后一方帕子。
在她十六岁时,她用来当信物,留给了那昏迷的等待人救治的张月鹿。
张月鹿后来不知她身份时,还用帕子试探过她。
但是那时候沈青梧搜过他的身——他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什么帕子。
沈青梧沉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
张行简:“这才是定情信物。是你送我的,你不认吗?”
若是沈青梧未曾与他和好,沈青梧必然要发怒。但是此时……沈青梧压抑住心中那点儿惆怅,淡定地判断:
“我带你出东京后,搜过你的身。你身上当时没有这方帕子。”
张行简观察她,含笑:“你怎么老搜我的身?”
沈青梧哼一声。
张行简微笑:“出京的时候,帕子确实不在我身上。但是之后我与我的人马不是联络了吗?我让长林出京的时候,把帕子带给我。”
沈青梧:“十万八千里,你为了一方帕子,不知跑死多少马!”
张行简耍赖:“我不管,我就要。”
沈青梧瞥他。
他开玩笑:“我当时想着,我要是挽回不了梧桐的心,就拿着帕子要你负责,一哭二闹三上吊缠你。你心那么硬,却对自己的东西占有欲强,十分霸道。你肯定要讨回你的帕子……那我自然有了机会。”
沈青梧瞠目结舌。
沈青梧不知作何评价。
她默默把帕子还给他:“你真是……手段百出。”
张行简叹气。
他将帕子收回怀中,前后这一通,不过是向沈青梧邀功,让沈青梧知道他对她的在意。
他一点点瓦解她的防心,一点点试探她对他的爱有几分——
沈青梧坐在榻上为色所烦恼,张行简将针线放回针线盒。她醒了,他自然不去缝衣服,耽误二人相处机会。
军帐中的这方床十分矮,沈青梧坐在床上,张行简倚在床边坐在脚踏木上,仰着脸,也正好可以碰触她低垂下来的目光。
张行简的脸露在沈青梧面前。
张行简私以为,让她看着自己这张脸,自己和她沟通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张行简笑盈盈:“你这几日一直很忙?”
沈青梧:“自然。”
张行简:“今日下午见到我时,怎么掉头就走呢?”
沈青梧心一跳。
沈青梧心中生起警惕,她面上平静:“不是你说,在军营中,让我和你装关系不好?”
张行简一怔。
他说:“……可是互相喜欢的人之间,感情是很难掩饰的吧?我见你好像没有这种烦恼。”
沈青梧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很难掩饰?我就掩饰得很好。掩饰得不好,说明你不够努力。”
张行简:“……”
沈青梧试图胡搅蛮缠:“而且你怎知旁人就很难掩饰?你很有经验吗?莫非倾慕你的女子太多,让你赚足了经验?”
张行简当然不可能和她讨论这个话题。
二人唇枪舌战,纹风不动。
张行简:“我有没有经验,你不知道吗?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稍微一想便能知道。我并非没有努力,只是可能确实不如你心冷——几次在军营碰面,你看也不看我。”
张行简蹙眉,怀疑得十分吞吐:“梧桐,你莫非……在躲我?”
沈青梧当然否认:“没有。”
如她这样不爱撒谎的人,硬是被张行简练出了说谎而面不改色的本事,真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