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娇(6)
而这番话,对于熟知萧博延脾气的萧婉姗而言,就是另一种含义了。
萧婉姗骤然想到自己上一回犯了同样的错,被萧博延教训的惨状,吓得浑身一哆嗦,磕磕巴巴回话:“知,知道了。”
萧博延说完话,转身离去,月色清辉将他瘦长的身影拉的极长。
直到人消失在□□尽头,甄妍怕留在此处又引祸上身,趁着萧婉姗没留意到自己,忙从相反的方向离去。
然,人还没彻底走出小花园,便听刚才还庆幸没被六叔教训的萧婉姗,不可置信反问声:“什么?六叔凭什么罚我禁足半个月?”
温茂冷淡的截住了萧婉姗的话:“刚才主子说了,来者既是客,甄小姐虽和祥哥儿有婚约在身,可人还未出阁,依旧是个姑娘家,小姐不可胡言乱语,凭白污了甄小姐的闺名,还说了,若小姐不服的话,那就回去禁足一个月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哪做错了。”
“你你你——”
“小姐这是要忤逆主子?那奴才——”
“我,我,我回去禁足还不行吗!”萧婉姗气的一跺脚,气急败坏的丢下这句话灰溜溜的走了。
甄妍纳闷。
这萧博延不是一向以冷酷无情著称的吗?这种情况下,她不是该护着萧婉姗这个侄女对付她这个外人吗?怎么反帮她说话?遂带着这个疑问回到了听轩阁。
司秋知道了事情始末,脸上露出自从逃亡后第一个开心的笑:“看来这侯府还是有能明辨是非的人,没有睁着眼说瞎话,欺负小姐人单势弱。”
自从侯府出事后,甄妍整日忧心忡忡极少展颜,这两日萧博延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却帮了她两次,甄妍心中触动,阴郁多日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我也没想到六叔会帮我。”
随即话音一转,脸上闪过一丝愁容,“不过,六叔帮了我,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司秋边铺床,边扭过头诧异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话落,司秋蓦地明白过来。
她家小姐和萧婉姗拌嘴的事原本微不足道,可六爷这么一插手,萧婉姗忽然被禁足,势必会引起府中各房女主人的注意,尤其是二房萧婉姗的母亲季氏,还是个不明事理的。
以往小姐还有整个安乐侯府倚靠,无人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小姐,现今安乐侯府倒了,小姐再无人依靠,这种时候萧婉姗在小姐面前吃了亏,季氏肯定要怀恨在心,日后必定要报复。
司秋忙宽慰道:“小姐有三公子这个未婚夫撑腰,他们不敢来的,若他们真敢来,那咱们就告到六爷跟前,让六爷帮我们评理。”
甄妍没回话,心里却想着:“但愿如此。”
话虽如此,可甄妍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主仆两人心里惴惴不安几日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姑母回府了。
得知这个消息,甄妍喜不自禁,忙拿出自己现今仅有的一套上好的衣裙换上,准备去见姑母,却从下人口中得知,姑母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宴请了府中所有人吃斋饭,礼佛一日,为最近流离失所的百姓祈福,可宴请名单上却没甄妍的名字,意思不言而喻:不愿意帮甄妍一家。
灭顶的绝望霎时盈满两人心间。
以往司秋还能说点安慰甄妍的话,可此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坐在窗户前不停的掉眼泪。
甄妍从家里一路逃亡到永乐侯府,可谓是困难重重,若她因此而放弃,那她就不是甄妍了。甄妍枯坐半日后,从床榻上站起来,尔自坐在梳妆台前沉声道:“司秋帮我梳妆。”
.........
此次大房宴请,永乐侯老侯爷都参加了,身为小辈的萧博延没道理不去。但他素来喜静,不喜欢家宴这种女眷出风头的场合,便借着伤势躲懒在屋中练字。
老侯爷喜欢书画,爱屋及乌对府中的一众小辈也是高要求,府中公子小姐不仅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需每日练字,管家每月十五会把府中公子小姐练的字拿给老侯爷点评,谁写得好,当月可奖一个金豆子,为此每月快到十五的时候,府中公子小姐们各个抝足了劲练字,就为了去老侯爷那博个好彩头。
萧博延写得字从未出错过,早不需要再练,可多年练字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特别是心浮气躁的时候练练字,不仅可以凝神,还可自省其身。
“温侍卫,您可算来了,赶紧进去提醒爷,家宴马上要迟到了。”守门口的侍卫看到温茂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忙扯着温茂的胳膊往屋里拽。
温茂一个不备身子差点被推倒,他忙站稳身子,一脸生无可恋,“爷不愿意去,就是我去拽也拽不走啊。”
说话间,两人绕过屏风,便见萧博延穿着一袭月白牙双襟长衫,头戴碧玉冠,正俯身再写一篇策帝论。
温茂忙正了正色,小跑过去凑在萧博延耳边道:“爷,那名女子的行踪查到了。”
说完话,瞥了眼屋中四周站着的仆从。
萧博延握笔的手一顿,一滴墨从笔尖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圈圈墨迹。他把脏了的宣纸拿起在掌心里揉成一团扔掉,头也没抬,换了张新的宣纸,继续。
温茂见状纳闷:爷前几日还天天惦记着那名女子,这会儿人行踪查到了,爷怎么这副模样。难道这就是别人嘴里说的情怯?温茂心里虽诽谤,可还是顾及着屋中有老侯爷监督爷的家仆,以拳抵唇轻咳了声。
萧博延这才直起身,放下笔,朝屋外走,边吩咐屋中仆从:“把这些字收起来。”
两人从屋中~出来,忙将打探来的消息如倒豆子般吐出:“就在爷走的第二日,附近早出务农的农户看到那名女子往后山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见三四个随从驾着一辆马车从后山驶出,去了镇上的药房抓了几幅避子汤后直奔京城了。”
马车,仆从,避子汤?
萧博延脚下一顿:当日~他曾试想过该女子可能是附近姿色上佳的农户,被歹人惦记美色才中药和自己一夜荒唐。却原来并非他猜测那般,按照温茂所言,那名女子极可能不是附近农户。
“我的人沿途打听,在一家当铺发现了这个,是那名女子当日当掉的首饰。”温茂把手里捏着的金簪,双手递给萧博延。
萧博延接过,仔细查看。
只见金簪上雕有三五片荷叶,叶脉交横纵错间,一朵莲蓬隐匿其间,顶上画龙点睛般镶嵌一颗粉色宝石,整个簪子做工精美,犹如刀斧神功。
这等锻造工艺,在整个大越都极难找出第二个来,果不其然,金簪的一片荷叶背面,刻有工匠大师“李思”的名讳。而这李思所做的每一件饰品都有标记和记档。
而用得起这等首饰的女子,非富即贵。
萧博延思及此,把簪子递给温茂沉声道:“再去查。”
温茂闻言面露挣扎:“有了李思这个线索,想查出那名女子是谁很容易,可若那名女子是爷同僚家的女儿,或者是爷死对头家的女眷,爷还要继续查吗?”
萧博延一怔。
他做事素来冷静,无利可图的事是不会沾染的,就如这名女子,不过区区一名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找回最好,找不回便罢。
而且前几日老侯爷令他洁身自好的训导犹在耳边,他不为他自己的私欲,也要为整个永乐侯府的前途着想,不可行差踏错,留把柄给有心之人。
萧博延静默半晌,语气有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不用找了。”
温茂立马笑灼颜开的应下。
萧博延说完,双手负后,沿着曲折游廊继续朝前院去。
微风拂来,薄若蝉翼的长衫拂乱了衣摆,原本老成持重的人,若仔细瞧的话,气息有些许不稳。
温茂并没察觉,在旁伺候着提起了别的事:“我刚才听下人说,甄家小姐没在邀请名单之内,大房做事也够绝的,这不摆明了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