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娇(42)
甄妍闻言忙下榻,拿起披风穿在身上。
司秋忙拦着她:“小姐您别过去,那些人蛮横无理的很,见人就推搡,可厉害了,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不要命!都是些贱民。”
甄妍拂开司秋的手,沉声道:“人命不分贵贱,他们流落至此,本已经很可怜了,再被府兵驱赶无处躲雨,体弱者万一染上风寒,不出几日便会饿死,冻死在路边,更是可怜,你不但不同情他们的遭遇,反而骂他们,平日我是怎么教你的?”
司秋刚才被那帮子人推搡的摔了好几个跟头,这才一时气愤口出无状,闻言羞愧的垂下头,“奴婢知道错了。”
甄妍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忙吩咐司秋:“快去吩咐厨房,令人多做点馒头拿过去给那些人充饥。”
司秋应了声忙去了。
甄妍拿起竖在门口的一把油纸伞,疾步朝前院庵堂走去。
庵堂门口果然如司秋所言那般,乌泱泱的挤满了叫花子,有些叫花子被府兵手中利刃所伤,奄奄一息的跌入泥水里再也爬不起,有好几个青壮点的身上都挂了彩,依旧不要命的和府兵打斗,场面混乱不堪。
因府中只有伺候甄妍的婆子丫鬟,除了温茂和甄妍便没有能主事的主子,甄妍虽是戴罪之身,可是府中的表小姐算半个主子,便令温茂停手,让叫花子都进庵堂避雨,两方人马这才避免了再次伤亡。
可这庵堂着实容不下这么多人,甄妍便把后院她住的地方也腾了出来,令一些受伤的叫花子躲在廊下避雨。她刚安顿好人,靠着后院廊柱下避雨的一个老妇人忽然惊叫一声,大力拍打怀中满脸脏污的孩子脸颊:“狗儿,狗儿你醒醒,你别吓为娘。”
却见那孩子双目紧闭,脸色隐隐泛着青紫,连嘴唇也是乌黑的。
温茂忙跑过去查看那孩子伤势,脚踝处被什么咬了,青黑肿胀,正往外渗着黑色的血丝,冲甄妍摇了摇头:“被毒蛇咬了。”
此处靠山草木丛生,毒蛇比寻常地方也多。而秋季正是蛇最活跃的时候,甄妍在此处住了快一个月,见被府中下人打死的蛇不下四条了。
那妇人闻言,仿若天都要塌下来忙帮孩子挤蛇毒,一边哭嚎,“狗儿,狗儿,你快醒醒,为娘不能没有你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为娘也不活了。”
周围的叫花子闻言各个面色衰败,都跑去轮番帮孩子挤蛇毒,可孩子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甄妍忽然想起自己在古书上看过一则解蛇毒的办法,忙道:“温茂,你随我上山一趟。”
温茂一愣,“甄小姐要做什么?”
“川贝母去心,为末,酒调,令被毒蛇咬的人喝下,酒从伤处流出,等水流完,以药渣覆伤处便能解毒,现在正是秋季,山上正好有成熟的川贝母,我认得川贝母长什么样,知道它们在哪种地方存活,可却不会爬树,你帮我摘回来。”
“甄小姐,夜里虫蛇出没不安全,您呆在屋中,属下派人去摘——”
甄妍一脸焦灼:“救人要紧,来不及了。”
温茂见她一脸急色,只得应允。
可此刻外面下着雨,山路异常难行,几个人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山上爬去,不消片刻便累的气喘吁吁。
甄妍裙摆上溅满了泥泞,又混了雨水,沉甸甸的坠在脚下,她擦了把头上沁出的热汗,往上提了提裙摆,正要再走快点跟上众人,头上帮她遮雨的油纸伞因手中力道偏移,忽然朝侧面跌去。
甄妍弯腰忙要去捞,一只温热的大掌忽然从她身侧伸出,稳稳当当的捞起伞,撑在她头顶。
甄妍一愣,转身。
细雨飘摇的夜色中,萧博延雪色衣袍的肩头一片濡湿,身形萧索,可脸上那双眸子却炯炯有神,几缕雨丝从他下颌滴落在前襟,快速隐入其中,他毫无所觉,伸手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后,嗓音沙哑暗沉,给人种镇定的错觉:“跟着我。”
几日不见,甄妍再见到他,心里五味杂陈,咬了下唇,小手在他掌心挣了挣。
萧博延这次没像上次一样强求,直接松了手。
甄妍正要松口气,抬脚就要跟上温茂等人。
朝前迈着步子的萧博延,越过她身边时,忽然抬眸看过来。
细雨中他眉眼温润如初,眸底情绪晦涩难懂,嗓音清清朗朗:“这山里有狼,一到晚上专爱突袭队伍最后一个人的脚跟,被狼咬住的人,甚至来不及给前面的人呼救,就被尾随的狼群咬断了脖子,妍妍,你在最后,可要当心点,若有事立马叫我。”
甄妍毕竟是闺阁女子,哪听说过这等骇人听闻的事,吓得小脸一白,一把反握住萧博延的手,朝他身边靠拢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挽留
“真的有狼吗?”甄妍眼睫不安的抖动几下, 寻顾四周。
这山中虽没狼,可下雨天山路难行,若一个不当心便会跌落山崖,比有狼还危险万分。
萧博延怕她受伤才说那番半是威胁的话, 却没料到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 竟真的被糊弄住了,他把甄妍拉到身前护着, 垂下眼掩住眸底的暗笑, 以拳抵唇“唔”了声:“嗯, 你若不信的话可以屏住呼吸听听。”
女孩果真屏住了呼吸。
山风猎猎, 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噪噪切切, 除此以外,再没任何声音。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静静的矗立着, 漆黑一片,仿若一头蛰伏已久的巨兽,随时便可苏醒, 睁开血盆大嘴。
没有狼叫声,但比有狼还显可怕。
甄妍挪动小碎步朝萧博延身边又靠了靠,一脸平静:“真的有狼。”
走在前面的温茂听到两人对话,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纳闷道:她家爷没跟来之前,甄小姐抹黑走了一路从未害怕, 怎么见到他家爷忽然就怕了?
可在看到她衣裙下摆沉甸甸坠着的泥点子,骤然回过味来, 甄小姐恐怕是走不动了, 听他家爷那番话便顺驴下坡, 既报复了爷,还让爷心甘情愿牵着她替她分担体力呢?
萧博延眸底笑意更浓,用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折断路边的一截枯枝,磨平了截断面,这才递给甄妍,“拿着当拐杖用。”
甄妍伸手接过,这次只抿了抿唇,并没开口道谢。
几个人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在山涧溪流旁灌丛里发现了几株川贝母,甄妍大喜,丢开萧博延的手忙要飞奔过去。
一只栖息在枝头的雀鸟似被什么所惊,忽然扑棱着翅膀一头扎进较远一点的山林中。
“先别过去。”
萧博延反手把甄妍拉回身边,示意温茂等人上前。
温茂协同身后三名府兵一脸端肃,悄悄抽出腰间佩剑,朝刚才鸟儿惊飞的那棵树后包抄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三人未及跟前。
漆黑的夜色中忽然亮起一片雪光,一个手持利刃的黑影从树后窜出,剑尖直指温茂喉咙。
温茂早有防备,身子朝后一仰躲过利刃,同时挥起右手利刃朝黑影头顶劈下,那黑影躲闪不及,连连后退。
另外两名府兵趁其不备朝黑影飞扑过去,将其摁倒在地,五花大绑后,拎着那黑影丢在萧博延和甄妍跟前,喝问一声:“你是何人,为何隐匿在此?”
一名府兵举高火把,那黑影一张脏污不堪的脸霎时暴露在众人面前,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身湿漉漉混了泥水的夜行衣,狼狈不堪,脸上那双眸子却似猝了毒,恶狠狠的盯着众人。
听到温茂的话,张嘴狠狠往下一咬,竟要咬舌自尽。
温茂手疾眼快的立马掐着那男子下颌,狠狠往下一扳,同时捡起地上一根木棍塞到男子嘴中,这才没让男子得逞。
那男子嘴被堵住,发出呜呜嘶吼:“就是抓到我又如何,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听语气倒是有几分气性。
萧博延见过太过这种“宁死不屈”的人了,眉目都没抬一下,“搜他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