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簪(96)

作者:陈浮浪

“我明白了,”姚谅眼中露出小狗一样热烈的光芒:“咱们大帅胜在不要脸!”

张鸿:“……”

张鸿:“……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说……传令兵?这么快就有新战报了?!”

赶到指挥地的传令兵蒙灌了一大口水,咕噜噜含混道:“报告军师!楚瘟已然入瓮!淮雍河那边马上就要杀起来了!”

张鸿铺开地图,让传令兵指给他看:“到哪处了?”

传令兵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中段:“这里!”

那手指如同黑沉沉降临的夜幕一般,沉重而又不容置疑地压在了行船中流的楚军头上。

此次他们带出来攻打归云关的士兵总计三万出头,将近两万都死在了归云关下,最后一万人随着楚淮往淮雍河方向逃命;在顾军的合围之下,最后成功抵达河边的,已经只剩下了六千人。

他们仓皇逃到岸边,万幸发现之前斥候探得的渔船还在——

“太好了太好了,”黄参将当时立刻夺下了最大的一艘船让楚淮先上:“顾贼百密一疏,竟然当真没有防守河道!都督果然料事如神!”

逃至此处的楚军总算是看见了一线生机,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点生机并不是给他们所有人准备的。

因为船不够。

渔船总共也只有一百来艘,撑死了也就装得下一千五百人;再加上浮在水里扒着船边能跟上一起走的,最多也就是三千左右。

通常来讲,到得需要选出“送死”的兵时,一般是家中还有兄弟的出去拼杀,家中有老人且是独子者留下。

“伤兵留下阻击,”楚淮漠视了这条规则,下达了简短而不用容置疑的将令:“仍有战力者上船。”

就这样,楚军的数量再次被强制性缩减了一半。但真正愿意留下来拼命的伤兵却并不多,他们大多数选择拼一把去渡河——但淮雍河实在太宽,水流又太急,下了水也不过就是送死罢了。

百来艘渔船载着志气昏沉的楚军,走上了淮雍河面。死寂沉沉的夜色里,湍急的河水里仿佛飘着一层又一层的咒骂,声声泣血,全都扑在了楚淮的脸上。

他丢盔弃甲,令碎刀残,就连发冠也被流矢冲掉了,散开的头发上凝着血块,狼狈得令人不忍直视。

比起那日应县活埋坑里的文士和婴孩,实在体面不到哪里去。

“都督不必自责懊恼。”黄参将看着楚淮散乱的头发,重重叹息了一声:“我等随军出征,早就做好马革裹尸还的准备了。”

“哈。”和他们同船的末尾,一个年轻的小将士听了这句话,不可置信地惨笑出身:“黄参将可真说得出口——你如今在船上,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要是做好了准备,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把水里的弟兄换上来?!”

黄参将直起上身:“你!”

“顾安南还是太年轻了。”楚淮看向淮雍河两侧的山峰,终于开口说了上船以后的第一句话:“像这样居高临下的俯冲之地,若是设伏,我等决计无法逃脱。”

话音未落,两岸火光乍现。

当中一个红衣女子鲜衣怒马,于无数火把的映衬下手持板斧杀出,对着河心渔船纵声大笑:“中原邪神!我来会你一会!”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黄参将:“?!”

楚淮(仍然淡定):“换了是我,就不会只在岸上设伏。”

黄参将(惊恐):“闭嘴吧你!”

第63章 沙场秋点兵(八)

“是伏兵!快快停船后撤!”

“后撤来不及了, 得去对岸!”

突然出现的须卜思归一声大喝,几乎将已经疲于奔命的楚军下破了胆,他们都知道顾军有水军, 都在提防着水面,谁能想到真正的危险反而在岸上?!

岸上顾军五十人做一排冲将出来, 第一排的人却并不下水进攻,而是齐齐稳稳当当地半蹲在地面上;待到后一排人冲上来时, 前面的人便牢牢抱住他们的膝盖——

不过几个瞬息的事,竟然活生生造了一道“堤坝”出来!

须卜大笑:“上铁钩!”

“唰——”

两百多人冲到阵前,手中带着铁索的长钩瞬间出手——这原本都是专门用来攻城的好手,平时都是直上直下地钩城墙, 一钩一个准, 像这样平着钩船更是不在话下!

楚军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已经被钩翻了好几艘船!

“都愣着做什么!”黄参将惊慌失措地向四周吼道:“还不快把钩子弄下去?!”

漆黑的湖面上传来楚军的大呼:“都是烧红的铁钩!人手根本碰不了!踢也踢不掉!”

黄参将恨恨骂了一声, 眼看着所有船只在湖面上左支右绌地乱晃,这些船要么翻了,要么被扯到近岸之处, 只要到得附近,顾军便如同饿狠了的群狼一般扑将上来,瞬间便将船上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不行。”黄参将大吼一声, 忍着剧痛将抛到他们船上的钩索扔掉:“都督, 要么还是先去对岸避一避吧!”他自己对着楚淮喊完这一句, 看向安静的对岸, 却又不由自主地变得胆寒。

这边有那个红衣裳的疯婆娘,难道那边就没有吗?

如今己方已经损耗成这样, 真的还能经受得住再一次伏击吗?

“不能去对岸。”楚淮胸膛上下起伏, 斩钉截铁地说道:“向后撤。”

“呦呵, 你们中原的邪神就这点本事啊。”

楚淮身后传来一声桀桀的笑,这一瞬间,楚淮几乎是通过身体的本能向后闪避——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因为一柄板斧裹挟着破风之身,就在距离他鼻尖毫厘之处活生生劈了过去!

发丝飞断!

但他连抓刀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对方显然没打算给他留有喘息的时间,这红衣女子单脚倒钩在船篷上,板斧的另一边又从身后照着脖子横着砍来!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楚淮的腰向后翻倒至极限,却仍然横着被须卜思归剜下一块肉来,只差一点就要肠穿肚烂!他手中摸到了被火烧红的铁钩,也顾不得皮肉焦煳,在这生死之间活生生将那钩子连同船板一同扯了下来,仰面向那女子大力掷去——

须卜思归挥板斧时力气大得像是能搬山,躲这一下时却比好似比鸟雀更加灵巧。

岸上传来顾军士兵的疯了似的喝彩声,须卜思归哈哈大笑,她一探就知道自己并不是楚淮的对手,突袭也就罢了,正面对敌只怕吃亏。

她一击不中,也不恋战,沿着来时的铁索飞身便走;楚淮想要顺着铁索追击,对面却在须卜到岸的一瞬间便送了流星雨般的点火箭来。

“禾小子!出来吧!”须卜思归纵声提气,朝着对岸嘻嘻笑道:“我打不过他!还是用你的阴招好!”

刚刚躲进船篷里的黄参将心下一凉。

他脊背上的冷汗还没来得及冒出头来,另外一边岸上已经亮起了同样的火光。一个青年将军率众而出,眉目间满是生机勃勃的英气,活像几年之前的顾安南。

但他不是。

禾珏笑道:“须卜统领歇歇吧,让我等下属效力便是!”

他这边倒是没有什么“人肉堤坝”,但带来的士兵们却是一样的古古怪怪——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两个大桶,也不近身,只将桶里的东西呼啦啦往河面上倒。

楚淮鼻尖微动:“不好。”

黄参将:“什——”

下一刻,他眼睁睁看着那俊俏的青年将领接过了下属手中的火把,对着他们吹了声口哨,笑着扬声问道:“打头的可是照州楚淮?”

楚淮一刀打飞了向他射来的火箭,站出了船篷。

禾珏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唏嘘道:“外头传得那么神,原来也不过就是个人而已。”

“都是人。”楚淮已入败局,却依然负手傲立:“我会败,也能赢。”

禾珏笑起来:“赢?那是你下辈子的事了,何必早提!”说话的同时,手中火把在濒死楚军凄厉的目光中划出一道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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