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簪(31)
外堂的大门开了。
风雨之中,铁三石山一样的身影闯了进来,他远远地朝着暮芸行了一礼,而后将手里提着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猛地往堂前一扔!
“坐下君”吓得跌了一跤,他儿子惊疑不定地上前去看,后撤几步,指着孙青惊呼道:“这这,这不是孙守君你豢养的巨狼么!”
孙青瞳孔骤缩,他呼吸开始发颤,无意识地踉跄退了几步,却依然梗着脖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头狼是经过精心驯养的,多年谋划,为的便是在今日放进山林里绝顾安南的后路!可怎么又突然死在长公主手里了?!
那顾安南呢?!
难不成他还活着?!
暮芸立在风雨之末,雷电的光辉将她绝美的面容照出一丝灿灿寒意:
“孙将军,你的爱宠有些顽皮,本宫已代你教训过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孙青:“没文化又怎么了?!我是个武将!难道纸上探兵?”
“坐下君”:“是纸上谈兵哦~”
孙青(摔):“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2章 打下那座城(十二)
孙青静了。
打从他二十二岁杀了郡守占地为王起,先后经历了九郡搏杀,匈奴叩边,海扣侵扰等几件大事,无一不是惊心动魄,充满腥风血雨。对内,要平衡压制手底下心思繁多的各色势力;对外,还要谨防其他八郡派来的各路沿线。
这些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除了顾安南杀入零州断了他一条腿那次之外,自己还从没有感受过像这样的压迫感。
不愧是大长公主,从前竟是小瞧她了。
“既然谈到这了,咱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孙青一抖袍袖:“是,是我埋人在密林子里射杀顾安南的,便是他逃脱了我的箭阵,也逃不过我的狼。”
暮芸掩鼻,朝庭院里那堆血肉扬了扬下巴:“你也瞧见了,狼在这。”
“那又怎么样?”孙青嗤道:“暮芸,你就没想过顾安南为什么非要赶在今日去登那座峰,我又为什么算准了他一定会往那边去?”
官祜杰那儿子官兴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一拍掌道:“大帅去的是飞将峰?”
孙青哼声点头。
官兴道:“飞将峰刚好横在此处与牧州之间,此次大帅得胜归来,下一步就是要取牧州。莫不是……先去看地形的吧。”
“不止于此,”孙青用他那条铁腿在地上一划,金属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那铁棍的末端将地上积聚的雨水从中间狠狠划开:“飞将峰下便是愿江,眼下正是暴汛之期,顾安南只要落峰,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四个字掷地有声,何三慢慢地抬起眼,若不是怀中的拂尘在发出轻微的颤动,他都不知道自己正在抖。
何三道人趁着孙青和暮芸对峙的功夫,悄然从后堂绕了出去,兜了一圈找到了刚刚“送狼”回来的铁三石,压低声音急道:“我不是让你在外围等着令花么!你怎么?!”
铁三石不及回答,那边孙青负手又道:
“顾安南就是个活牲口,我本就没指望箭阵和巨狼真能彻底弄死他……不过,那也不要紧,我放狼出去,本就是为了将他逼向另一个方向。”
暮芸静静地看向他,灵动的眼中裹挟杀意。
何三道人彻底急了:“老三,你说话啊!”
铁三石也烦得厉害,干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指着廊下的暮芸让他接着听。
“你真是蠢啊,孙爱卿。”暮芸口中贬损,眼中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顾安南会水,便是落了江也未必就死。”
孙青上前一步,将他那长刀当个拐杖一样双手拄着,他深深吸起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去,仿佛是终于能呼出一口今日在这堂上被憋住的郁气。
“我要他死,他就得死!因为——山下愿江之内,还有符大人数以千计的伏兵,正在等着他呐。”
愿江。
大江之内,舳舻绵延,符盈虚的妻弟陆禄在主船的甲板上走来走去,一双眼不停地望向头顶的飞将峰以及两侧沿岸。
以他为中心,数以千计的水军手执利器,都在紧张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微恐那个让他们等了一晚上的“大物件”从上面掉下来,他们却没听见。
陆禄奉牧州符盈虚的命令,带着牧州水军倾巢而出;他出城时已收到了死令,今日是要配合着零州孙青杀了那个人的。
杀了那个他们甚至不敢直呼其名的人。
以数千人,杀一人。
暮芸双眼大睁,呼吸急促。
“怎么,你不知道?看来你只是找见了我的狼,却并没碰见顾安南本人啊。”孙青笑了:“数月之内,守寡两次,殿下感觉如何?”
暮芸:“这不可能!”
“也轮到你说这句话了!”孙青陡然激动起来:“暮芸,这都是你的报应!是你们暮氏皇族的报应!也是顾安南的报应!我本已在零州立足,顾安南非要打将进来!他非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断我的腿!”
“我只想堂堂正正做一个人!”孙青吼道:“不是城门吏的儿子,不是任人踩踏的浪荡子!可你们偏偏不让!”
他鼻子里喷着粗气,捶打着自己的胸膛:“那好啊,你们都去给我死——我偏要让你们遭世人唾弃!偏要让所有人都踩住你们的脊梁!偏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暮芸踉跄几步,向后坐倒在椅子里,摇着头恍惚着轻声道:“这不可能——愿江沿线如此之长,便是安南落水,水军得在什么位置才能保证一定能截得住他?!定是你在扯谎!”
孙青大笑起来,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今日是符盈虚符大人的妻弟陆禄亲自带队,数千精兵良将,务求一击必杀,暮芸,我的好殿下,你到底有什么不信?”
暮芸唰然起身,语速飞快地叱问道:“就凭本宫对大荆地形地势了如指掌,知道愿江湍急,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存住这么多船舰!”
“人的力量十分有限,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孙青高声鄙夷道:“飞将峰下三里外,有一处名唤‘水盐湾’的弯曲河道——符大人将此处当做牧州水军的秘密演武场,便是其他几个南境守君都不知道,你远在长安,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还有这样的所在!”
暮芸始终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
只这么一个瞬息,就好似纯然变了个人,方才那情绪激动心绪紊乱的竟像是个临时上了她身的小鬼,眼下倏忽离去,又露出其下暮芸的本色来。
她掸了掸衣裙上被迸溅上的水珠,施施然落回主座,悠然地再一次捧起了她的小酒盏。
这一次,终于能安心喝口酒了。
孙青心里咯噔一声:“暮芸!你又耍什么花招?!”
“铁将军,你都听见了吧。”她对着外堂眼冒精光的铁三石招手笑道:“是水盐湾,快去吧。”
“当啷——”
是孙青手中的兵刃落了地,他双眼大睁,心下剧震,这万般皆输的瞬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主母真是神人!”铁三石两手狠狠一抱拳,满脸兴奋得直发红,扑通一声给暮芸跪下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从前我老石还觉得大帅找这么漂亮娘子做主母太显轻浮!真是我狗眼看人低了,今后除非大帅发话,老石全听殿下的!殿下这主母我老石认了!今后再有谁敢跟我家主母大小声,老石第一个上去踹死他!”
暮芸点头笑道:“铁将军是个体面人。去吧——”她睨了一眼孙青,淡声笑道:“将那陆禄活捉回来,也便是将功折罪了。”
铁三石风一样地卷着离开了,呆若木鸡的孙青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蠢事!
“暮芸,你诈我?!”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正在收服零州的顾哥:“什么?她说她是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