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35)
月色虽明,树丛楼阁阴影却也不少,李观镜在这陌生的环境里,随着杜浮筠绕行了好一会儿后,成功失去了方向。待到视野再次开阔,两人已经来到了月湖前,此时,不用杜浮筠解释,李观镜也明白过来:“这是杜府后院的月湖!”
第29章
湖水粼粼,将清冷的月光反照到行人面上,明灭之间,神情似乎也变得莫测起来。
杜浮筠嘴角轻轻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湖中央,李观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湖中心竟然真的有一方青石!
“这这这……这不是和传说一模一样?”李观镜惊讶地指着湖心,尔后四顾周围,奇道,“那今晚不是应该有很多江湖人来这里么?都到这个点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杜浮筠挑了挑眉,道:“李公子竟不知么?”
李观镜有些茫然,反问道:“我该知道么?”
杜浮筠一怔,显然没想到李观镜会这么说,他的脸色一时有些复杂,过了片刻,似是确认李观镜不在扯谎,便解释道:“齐王府里失了东西,侍卫在追踪那盗贼时,见盗贼进了宣阳坊,因此万年县令这些日子加紧了巡逻——方才在街上,想必你也看见了。所以今夜这里十分平静,也是因为不会有人惊扰,我才会带你来。”
李璟的府里遭了贼?还刚好也进了宣阳坊?李观镜只思考了一瞬,便明白过来:这定然是李璟找的借口,好来搜索那批跟踪泥涅师的人。
李观镜想清楚原因所在,面上不显,只道:“原来如此,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前日去看望齐王时,他倒没和我说这个。”
“或许是失窃的物什不那么重要,若是说与你听,总归多一个人挂心。”杜浮筠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示意李观镜跟着他去河边。
垂柳下已经准备好了一艘小船,杜浮筠跳入船内,左手持篙固定船身,右手向李观镜伸来,李观镜便搭了上去,小心地来到船上。
“坐好。”杜浮筠道。
李观镜依言坐到船头,一时觉得十分好笑,若不是亲身经历,他实在难以想象杜浮筠会亲自来掌舵撑船。而事实是杜浮筠不但会撑,且撑得又稳又快,小舟离岸而去,不过片刻功夫,便来到了湖中央。
离得近了,李观镜才发现青石之下是土堆砌而成的小洲,只是小洲与湖面差不多高,因此远远的只能看见青石。二人踏上小洲后,李观镜好奇地问道:“这个不会是天然的罢?”
“是人为制成。” 杜浮筠顿了顿,又道,“是我的主意。”
李观镜一个没站稳,差点被青苔滑倒,惊道:“你的主意?这不是在江湖上流传了很多年了么?”
杜浮筠静静地看着李观镜,无声地告诉他,这不是玩笑。
李观镜站直身子,试探道:“你几岁出的主意?”
“八岁。”
“八岁?!那是十……十……”
“十七年前。”
“你出主意做这个?”李观镜指了指青石,有些难以置信,道,“那传言呢?也是你的主意?”
杜浮筠此时竟然颇为欣慰地笑了,道:“不错。”
李观镜呆呆地看了杜浮筠片刻,忍不住道:“没想到你小时候如此顽皮,你是不知,这传言可调动了不少江湖人呢!”
杜浮筠面上欣慰之色消失,显得有些错愕。
李观镜自省了一瞬,反应过来,若只是一介小儿的顽皮举动,恐怕不会传得这么广,他不由再次惊道:“你是故意为之,而且有大人相助!”
杜浮筠轻轻颔首,踱步到青石旁,抚上青石的正中,道:“那日你问起月湖一事,我虽不知你相问的缘由,但思来想去,还是不愿误导于你。你来看看这道印记。”
李观镜依言抚上去,发现这是一道很浅的圆形浅坑,他粗略摩挲之下,感觉坑中有很复杂的纹路,但究竟是不是与团凤一样,一时却无从验证。李观镜收回手,有些心虚地看了杜浮筠一眼,问道:“你怕我白费功夫,所以带我来看?”
杜浮筠点了点头。
李观镜坐到青石上,问道:“你为何要散布这个消息?”
杜浮筠坐到他身边,静默了片刻,沉声道:“与严亲相关。”
李观镜知道杜浮筠的父母早逝,却没想到他们竟与团凤相关,一时之间,藏在胸口的团凤似乎变得炙热起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继续问下去:“莫非团凤其实是属于杜家?”
杜浮筠摇头,道:“真假相间,别人才无法辨别。那团凤确实是南阳公主的嫁妆,但在公主与宇文士及决裂后,团凤便留在了宇文家,并且被宇文士及传给了他与寿光县主所生的女儿,宇文修多罗。”
李观镜恍然,又问道:“宇文修多罗呢?”
“她嫁给了先帝十三子,前赵王李福。”
“如今的赵王却不是李福,那李福去了哪里?”
杜浮筠轻声道:“他死了。二十年前,李福带妻儿回长安时,遭遇流匪,全家尽皆遇难。”
二十年前,流匪,李观镜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都冷了下来,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莫非……他们与傅启叶的遭遇一致?”
“嗯。”杜浮筠垂下眼眸,淡淡道,“赵王一行超过百人,我父母亦在其中。”
李观镜倒吸一口凉气,怒道:“这怎么会是流匪所能为之?!”
杜浮筠被李观镜吓了一跳,也是在这一瞬,他仿佛才从儿时那段黑夜里走了出来,见到了人间的月光。
李观镜没有察觉到杜浮筠神色的变化,激动道:“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以流匪做定论?这是谁办的案?诶对!你如今在东宫,能不能去查当年的案子?实在不行,让太子帮帮你!”
“稍安勿躁,我这不是自己在查了么?”杜浮筠拉着李观镜重新坐下,温声道,“我母亲与宇文修多罗是闺中密友,因此我知晓宇文姑姑的团凤从不离身,但他们出事之后,这玉坠却不见了踪迹。我等了三年,从无知幼儿到了解整个事情,也等到大家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后,于八岁那年,和兄长一起定下了这个计策。只可惜他们藏得太深,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找不到幕后凶手到底是谁。”
李观镜整个人呆住。
杜浮筠状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了?难道是青石太凉?”
李观镜怔怔地看着杜浮筠,摇了摇头。
“啊,那是今晚耽误太久,你该回去休息了。”杜浮筠看了看天色,只见一片乌云将圆月遮住,只透出隐隐的月光来。在李观镜的沉默之下,他的心情也似被阴霾笼住,连声音也变得清冷,“李公子,我们走罢。”
杜浮筠站起身,发现李观镜没动,后者依旧傻傻地看着他。这时候,圆月又跃出了云层,月光将李观镜的脸照得雪亮,李观镜也在这时下定了决心,他扯开衣领,将团凤摘了下来,站起身,抓起杜浮筠的右手,将团凤放到了他的手心,道:“这是我前些日子得来的,你拿去查罢!”
出乎李观镜的意料,杜浮筠看见团凤时,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垂首翻看了片刻,轻声道:“竟在李公子这里么?”
李观镜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是别人所赠,不是我的,也不是我阿耶的!更不是我阿娘的!”
“嗯,我知道。”杜浮筠道,“否则我就不会带你来这里,还与你说这么多了。”
李观镜想到了沂蒙山庄,后知后觉地问道:“杜家难道也是临沂人?”
杜浮筠笑着点了点头。
“那伙人是你派去的!”李观镜懊恼地一拍手,道,“亏我还将你排除在怀疑之外,原来竟然是你!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你在我家有奸细?!”
杜浮筠见李观镜越想越偏,连忙将他拉了回来,道:“这不是你自己来问我的么?”
那日大明湖验收工事时,李观镜确实与杜浮筠聊起此事,只是他自以为说得高明,对方却已经将他看穿了。思及至此,李观镜一拍额头,道:“大意了大意了,还好你没有坏心,不然我真是把自己给卖了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