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204)

作者:元灵宇

念及往事,圣人面色怔忡,他轻轻抚上玉佩,柔和了语气,道:“是杜卿。”

“正是崇文馆大学士。”争取到了这点温情时刻,李观镜抓紧时间说出余下的话,“在江南时,我们其实隐隐察觉到此事恐怕与韩王有关,杜学士不愿徇私舞弊,亦不愿先赵王遗孤因此案让圣人左右为难,所以将苍玉佩赠予微臣,并叮嘱道:’他日你果真寻到证据,当以此玉保韩王性命无虞。‘”

圣人手持玉佩,摩挲半晌,目光从盒上移开,落在李观镜身上,道:“我听说你与杜卿交好,为何不拿这块玉换他性命?”

“杜学士是君子,绝不会犯上作乱,微臣信他,因而无需以宝物来置换,但杜学士对陛下昭昭忠心不该被掩盖,因此臣斗胆来陛下面前陈情。”

殿中陷入长久的沉寂之中,李观镜屏息垂眸,身姿挺拔稳健,但鼻尖渗出的汗珠昭显出他的心慌,他辨不出上位者的心思,正飞速思索应对失败之策,外间忽然有内侍回话:“陛下,杜学士求见。”

李观镜一惊,下意识就要回头,好在最后时刻反应过来——来人是与他约好的杜相时,而不是杜浮筠。

对于杜相时的到来,圣人未置可否,不过好在他终于开口:“我看着你从那点大的孩子长成人,这番话也就是你说,我才能信上几分。”

李观镜轻轻舒了一口气,欠身道:“微臣字字属实,还请陛下明鉴。”

“你上前来。”

李观镜一愣,连忙小步入了里间,来到桌案前。站在这个位置,他一垂头便能看清案上摆设,除去香炉奏章笔架砚台一应常见之物,桌上还放着一道赦令。

圣人将赦令推到李观镜面前,道:“打开看看。”

“臣斗胆。”李观镜心中有了猜测,但真的看到赦令中的名字,还是难免惊讶,不禁道,“这——”

“你说得不错,杜卿入东宫,是我那逆子存心消遣,但他确实有知情不报之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圣人抬眼,与李观镜对上目光,意有所指道,“你出去告诉他哥哥,我不会要了这孩子的命,至于他们该做什么,不必我说,你父亲想必都与你说明白了罢?”

李观镜大喜过望,来不及多想,连忙退后一步,伏地跪倒:“多谢陛下,微臣一定转告!”

圣人勉强露出点笑意,点头道:“去罢。”

李观镜领命起身,从来路返回,在长乐门前遇见杜相时,面上难掩喜色,杜相时便明白过来,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两人在门口等了片刻,有两位内常侍出来,领着他们一路往皇城西南方行去,两刻钟之后便来到了大理寺前。

“两位官人稍待片刻。”内常侍欠了欠身,尔后带着赦令和旨意进了大理寺。

两人负手而立,面上都是淡定无比,事实上双双手心冒汗,紧张不已。过了一会儿,里间仍旧没有什么动静,李观镜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便挪了两步,靠近杜相时,向他传达了圣人保李珏的决心,他以为杜相时会一口答应,没想到说完之后,对方却陷入了沉默。

李观镜不解地侧头看他:“你们也没仇,不会想他死罢?”

杜相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方才说,圣人早已准备好了竹言的赦令?”

“唔……”李观镜挠了挠额角,道,“苍玉佩也是双重保障嘛,你不会怪我将它用了罢?”

“竹言已经将玉给了你,你都不心疼,我又怎会介意?”说到此处,杜相时轻叹一声,道,“圣人没有饶恕驸马,亦未宽恕韩王,却偏偏将赦令给了竹言,那就说明出事时,竹言不是作为谋士在东宫。”

“不是谋士?”李观镜难免疑惑,“那李珏为何要招他去?”

“一定是他与太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杜相时蹙起眉头,摇了摇头,“可是我却不知,竹言不会将这种事告诉我们——这么久不出来,他是不是出事了?”

李观镜心中突突直跳,一面希望是杜相时想多了,一面却难免想到那日在月湖边的谈话——李珏对秦王的恨意达到巅峰是因为如意之死,阎如意在东宫其实是秘密,知道的人想必非常少,可就在事发之前,杜浮筠曾经无意间撞见了他。

如果李珏猜测是杜浮筠出卖了他呢?甚至会不会有人将传消息给秦王的事推到了杜浮筠身上?想到此处,李观镜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他连忙甩了甩头,自语道:“不会!”

一定不会是李璟,他与杜浮筠无冤无仇,没道理这么做!

杜相时不知李观镜心中所想,闻言只当他是回答自己,便附和道:“不错!一定不会如此!”

此时,内常侍终于从大理寺中走出,而他们身后跟着的,正是与李观镜阔别几日的杜浮筠。

杜相时几步迎过去,内常侍与他见礼之后,略说了几句话,便回宫覆旨了。

李观镜这才上前,他停在兄弟俩三步开外,忍不住打量起杜浮筠。

杜浮筠察觉到他的目光,温和地看过来,张开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道:“我没事。”

手好脚好,看着也不像有内伤,就是目光落在杜浮筠面上时,发现他的嘴唇有些发白,李观镜眸色一深,问道:“怎么这么久?”

“要换上来时的衣服,还要梳洗一番,总归需要一点功夫。”

李观镜私心里希望可以与杜浮筠相处更长的时间,但是看他脸色不好,恐怕这两日受了苦,便回身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道:“你骑我的马回家,我明日去看你。”

杜相时忙道:“不可,我去衙门里借一匹马便是。”

“没事,我刚好打算去尚书省转一趟,总归不会走着回去。”李观镜说罢,将缰绳递到杜浮筠面前,笑道,“也是一个出门的理由,对不对?”

杜浮筠没有接缰绳,他来到马侧,左手按上马鞍,一个漂亮的翻身,人便安然坐了上去,他这才伸出手,道:“劳你伺候我一回了。”

李观镜察觉到杜相时促狭的目光,脸颊有些发烫,将缰绳扔了过去,道:“还有力气使唤人,看来精神当真不错。”

杜浮筠柔和笑开,在李观镜别过头去与杜相时告别的时候,他的笑意渐淡,最后,他深深看了李观镜一眼,策马与杜相时一同从旁边的顺义门出了皇城。

李观镜目送他们顺利离开,总算是松了口气。此时日头高悬,已是正午时分,李观镜从昨夜开始基本未进食,苦熬一夜后,又是一上午高度戒备,这会儿松懈下来,脑中不禁一阵眩晕,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就要往地上倒去。

就在这一瞬,有人将他扶住了。

李观镜按住眉心,忍过了那一阵后,眼前的黑幕渐渐消退,他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转头看去,却不由冷了脸色:“怎么是你。”

“遇见李世子,我也很意外。”姚歌行见李观镜站稳了,缓缓放开手,他退后一步,略做审视,便眯起了眼,道,“李世子都知道了。”

是陈述句。李观镜也不否认:“我若是你,就沿着这道门进去自首,说不定能争取宽大处理。”

“看来你不再视我为友了。”

证据既然已经交到了圣人面前,这件案子接下来的走向就不会随李观镜的心意而改变,所以李观镜不必与姚歌行多说,何况他不欲理会欺骗自己的人,便转身踉跄着向尚书省的方向走去。

“你不想知道杜学士遭遇了何事么?”姚歌行在身后道。

李观镜顿住脚步,他回过身,忍不住蹙起眉头,问道:“何意?”

姚歌行走到李观镜面前,认真道:“为韩王求情,只要能救下他,我就告诉你。”

李观镜冷笑:“竹言已经出来了,我为何不直接去问他?”

“因为他不会说。”姚歌行又逼近了两步,低声道,“你知道我是谁的人,禁军来之前,我曾经去过东宫,也见过杜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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