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57)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这样的时代,能活到七十的人寥寥无几,李观镜的祖父在五十多岁便病逝了。
也就是说,在最最理想的情况下,李观镜也活不到五十岁。
“裴太医,请你为我保守秘密。”过了许久,李观镜感觉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不切实的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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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观镜:debuff叠满
第119章
回到云韶府那天,元也和谢翊之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平康坊,在西市寻了一家小客栈住下,刚落脚不久,长安又接连下了两场雪,到了腊月初十这日才晴了起来。元也前前后后被闷了不知多少天,这会儿一见到阳光,恍然觉得是春暖花开了,也不管外面冰天雪地,拉着谢翊之就去逛长安城。
在西市逛了两天后,元也看够了热闹,开始将目光投向那些名传千古的奇景。
第一处便是后世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唐宫。
谢翊之听到这个提议,眉头一跳,道:“你是认真的么?”
元也点头如捣蒜:“对啊,我不能去,还不能冒充李观镜去么?我听说他回府里了,应该没什么事了罢。”
谢翊之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笑道:“你想去看望镜天,直接去便是。”
元也急得跳起来,快速反驳道:“谁要去看他?我和他可没什么交情!”
谢翊之看了元也一眼,虽不说话,其中意思却十分明显,眼里俨然写着“嘴硬”两个大字。
元也“啧”了一声,道:“你们才认识多久,怎么老是帮着他?”
“倾盖如故 。”谢翊之没听出元也话中的醋意,他放下筷子,侧耳听着街市中传来的热闹声,明明一片喜乐,心中不知为何却涌起一阵悲哀,喃喃道,“拔毒那晚,镜天吐了很多血,有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会死,后来他挺过来了,但在我送他去大理寺时,我便知道他还会遭受其他苦难,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名利——阿也,名利场真的好可怕,即便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也无法独善其身,我们当初选择远离这一切是对的,我觉得很庆幸,但是看到镜天身不由己地深陷泥潭之中,我又为他难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俩不在其中,尚且会被波及,又何况是他呢?”元也坐回到桌边,握住谢翊之的手,纠结片刻,道,“你别难过了,我们去看他便是,讲起来,我还有话要跟他说呢。”
谢翊之笑着点了点头,转而想到一事,道:“不知杜三哥回来了没有,有他在,我们也好打听消息。”
“我们去郡王府附近打听。”元也琢磨道:“实在不行,我就踩好点去翻墙嘛,反正不是第一回翻郡王府的院子了。”
打听到余杭郡王府的位置并不难,但要混进永兴坊里就不大容易了。此处靠近宫城,院宅绝大多数都属于贵人,若是平民装扮进去,很容易会被巡逻的人注意到,万一不幸被盘问查验,实在是麻烦,所以得另想办法才好。
年关将至,达官贵人家肯定要置办年货,于是元也将目光投向鱼龙混杂的西市,他在里面转了一上午,总算问到有一家绸缎庄正在招短工给永兴坊送布。按理说,贵人不大会来西市买布,元也到店里一问才知道,这些布是买来给仆从做过年的新衣,数量远远大过平日里的生意,因此绸缎庄十分缺人。
元也和谢翊之问清楚去处后,便报上自己的化名,以最低的价格拿到了推车的机会。
绸缎庄的车在午饭后陆陆续续出发,元也和谢翊之混在其中,并不引人注目,很顺利地进了永兴坊。绸缎庄有伙计领路对接,他们俩只需帮忙搬运便可,等完成这一单往回走时,元也上前问道:“我们能不能走主道啊?”
伙计道:“主道确实好走,但是贵人车马多,时不时要避让一番,反而更费工夫。”
“这地上雪还没化呢,他们应当不会在这时候出门罢?”元也面露憧憬,道,“平日没机会来,也不知那些贵人府邸是什么模样。”
伙计听出元也的外地口音,不由挺起胸脯,生出一些长安本地人的骄傲,侃侃道:“临街的外门都很简陋,从外门进大门要好一段距离呢,我带你走一趟也无妨,不过可不敢保证能见到里面是何模样。”
元也喜笑颜开地道谢,还大方地让出一半工钱感谢伙计带自己见世面,伙计于是更加真心诚意,一边走,一边给他们介绍起沿路的官邸来。
快行到坊门口时,元也注意到前面有一家门前守着不少侍卫,伙计小声解释道:“那是余杭郡王府,李世子办坏了差事,圣人令他禁足在家,因此门口有金吾卫守着。”
元也一惊,他只听说李观镜回家了,却不知道这些,当即问道:“圣人亲自下令的话,岂不是很严重?”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不一定是坏事,犯错被看见,总好过一辈子入不了圣人的眼。”伙计说到此处,感怀起身世来,“比如我,其实我原先和你们一样,只是个短工,直到有次不小心犯了错,还被掌柜发现了,但是我反应快啊,在掌柜来之前,我就已经改了过来,还比以前做得更好,因此反倒得了掌柜赏识,正式进店里了。”
谢翊之适时道:“将功折罪。”
伙计道:“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三人拖着车,说话间便接近了郡王府外门,眼看着快要越过去,门在这时被打开,一辆马车行到了门口,金吾卫上前查验,见马车里只有两个女眷,便挥手放行。
一路行来都很顺利,没想到快到坊门口却遇见了人,伙计挥挥手,三人一起退到道旁,低着头让路。元也往那边看去,正瞥见车里的人,他不由一怔,谢翊之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这才没有被金吾卫发现。
元也以口型对谢翊之说了三个字,谢翊之眼睛微微瞪大,显然也十分惊讶。
马车来到大路上,又有几人骑着马跟上,其中一人锦衣华服,驱马行到车窗边,微微倾身说了两句话,神色有些敷衍,但他还是兢兢业业陪在马车旁,护着他们往坊门而去。
元也呆呆看着一行车马的背影,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碰见两个熟人——马车里是朗思语,锦衣公子是李照影。
“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回到客栈后,元也越想越觉得不妙,忍不住问道,“朗思语说过回来可能要嫁人,她不会是在和李照影说亲罢?”
“不好说……”谢翊之迟疑片刻,由衷道,“我希望不是。”
朗思语心里有人,李照影身份特殊,他们俩在一起,对互相都没有好处。此事说起来,其实和元也没有关系,但朗思语偏偏是帮过元也的人,他不愿看她踏入火坑。
在屋里踱了几圈后,元也心中有了主意。
当晚,元也在宵禁之前混进了宣阳坊,天黑之后,猫着身子潜入左卫将军府。
或许是武人习惯,将军府整体布局讲究大而齐整,小院子方方正正地排在后院,元也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朗思语的住处。
院子主人这时并不在,卧房的窗户都大开着,一个侍女搓着胳膊守在外间,其他人则留在侧房取暖。
元也冲着手呵了一口热气,做好准备后,一个翻身攀到了廊下,无声无息地窜进了卧房里间。
过了好一会儿,有侍女跑进院子,道:“小娘子回来了!”
厢房的侍女纷纷跑了出来,连卧房外间那个值守侍女也赶了出去,众人在院中站成两排,等了片刻,便见朗思语进了院子,她神情冰冷,脸上仿佛笼着一层寒霜,扫了一圈后,也不多说,甩袖进了屋。
无声最是折磨人。侍女们在院中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上前,正纠结间,屋内发了话:“都散了,别来烦我。”
侍女如蒙大赦,齐齐应声,不难听出其中的庆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