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44)
一个小娘子忍不住道:“他看着不像是坏人呢。”
“你你你!你肯定是看他相貌生得好!”
县丞觉得差不多了,便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散了!”
衙役拿着镣铐上前,看见李观镜这副随时会倒的模样,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了。
县丞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
正在这时,两骑匆匆而来,停到了县丞的身边,县丞见到来人,再不敢摆谱,连忙下了马,躬身行礼,道:“见过两位天使。”
来人其中一位是杜浮筠,另一位三十多岁,看上去平易近人,应当是卫若风,李观镜眯起眼睛,冲他们点了点头。
杜浮筠愣了一瞬,转而看向县丞,难得语气不善:“此案长官尚未有定论,你怎敢不经上报,随意来此捉人?”
县丞被吓了一跳,忙道:“小人怎敢?这……这……”他“这”了半天,却不好说后面的话了。
卫若风知道这肯定不是小小县丞敢做的决定,而且杜浮筠定然也明白,所以见杜浮筠竟动了火,不由得有些奇怪,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县丞还在面前瑟瑟发抖,他便道:“李公子如今身份特殊,我们带他回刺史府,就不劳你了。”
“小人领命。”县丞退了几步,冲衙役挥了挥手,急溜溜带着人走了。
杜浮筠跳下马,疾步来到李观镜面前,他满面担忧,问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陈珂说你受伤了,现在怎么……”话说到一半,杜浮筠忽然怔住,目光中渐渐浮起审慎之色,一段过往忽然闪现在脑海,只是不等他多谢,卫若风也来到了他身边,于是杜浮筠继续道,“怎么样?”
“还好。”李观镜言简意赅。
“早知发生这样的事,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去会稽!唉,闲话勿提,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卫若风皱着眉头,看向破旧的马车,问道,“那是你租来的么?”
李观镜点了点头。
“好,我们马车上说。”卫若风说罢,回头叫了两个门卫,让他们将马送去刺史府,自己则与李观镜和杜浮筠一道挤进了马车里。
马车重新行回道伤,卫若风也开始说正事:“据姚监丞所说,你离开会稽那晚,客栈忽然来了几个蒙面人,丢下几本账簿和合约便走了,那账簿实为王歌之为郡王府太妃敛财的证据,其中的记录细致无比,包括沈家村的案子,合约上虽无郡王府的痕迹,但里间夹着几封信,皆是来自太妃的指示,桩桩件件都与账簿对上了。姚监丞看完这些,立刻写密信给我,却不料那伙神秘人送给姚监丞的只是抄本,正本已经送至杨刺史案前,我收到信时,已无力再去查验真相。”卫若风叹了口气,道,“回刺史府后,你恐怕就不得自由了,不过你放心,既然我带你出了长安,就一定会将你平平安安地带回去,哪怕是问罪,也该回长安去论。”
李观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惊涛骇浪,这样说来,刺杀李观镜的人与诬陷他的人并不是同一阵营,不过有一点上他们倒是需求一致——李观镜死了比活着好。
卫若风心里焦急,当事者却不慌不忙,他不禁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李观镜抬起头,道:“一切等到长安再说。”
卫若风其实想知道真相,李观镜既然不说,他只得直接问了,不过没等他开口,杜浮筠在一边说道:“这样也未尝不可,我看这件案子错综复杂,背后牵涉之人不在少数,可别叫这刺史给判糊涂了。镜天你记住,进刺史府后,除了我和卫郎中,其余任何人与你说话,你都莫要搭理。”
李观镜点了点头。
杜浮筠沉默片刻,又道:“我们恐怕不能与你在一处,你……万事小心。”
李观镜再次点头。
话已至此,卫若风只得按捺住自己,关怀起下属的身体来:“你的伤怎么样?”
李观镜道:“性命无碍。”
杜浮筠沉吟片刻,提醒卫若风:“镜天身上还有毒未解,再加上这道伤,实在经不起折腾,郎中可以在关押之地上坚持一二。”
卫若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最好是在刺史府上单辟出一间房,我们也好照应。”
说话间,马车已行至刺史府门前,杜浮筠拂起帘子,发现杨松涛亲自等在门口,脸色说不上好,想必是因为自己和卫若风派人盯着城门,赶在钱塘县令下手之前将人给截下来的缘故,此事他们并不占理,但是事涉李观镜安危,杜浮筠不敢有丝毫大意,即便是得罪了人也在所不惜。
三人下车后,杨松涛背手站在台阶之上,皮笑肉不笑:“李员外归来,本官该差人去迎接,怎敢劳烦两位天使亲自去?”
杜浮筠淡淡一笑,道:“本官离开长安时,曾受多方嘱托,承诺要照看好李公子,因此杨刺史不必介怀,我们照常议事便是。”
杨松涛心道这件事怎么可能照常议?你们这么做,可就差将“我上面有人”明说出来了!不过面对这位东宫大红人,杨松涛到底要礼让三分,虽然心有不满,阴阳怪气一句便也罢了,他退后一步,道:“请。”
杜浮筠见好就收,欠了欠身,道:“杨刺史请。”
进议事厅后,诸人落座,杨松涛看李观镜脸色确实很差,便让人给他在厅中置了一张椅子,待李观镜坐下后,杨松涛才道:“李员外,今次既是议事,本官便以官职相待,还望你知晓。”
李观镜点了点头。
杨松涛命人将账簿摆到厅中,问道:“你可见过这些账簿?”
李观镜正要摇头,转而想到摇头也是一种回答,便坐着没动,缄默不语。
“李员外,长官问话,你可以不答么?”
李观镜道:“不明就里,无话可回。”
杨松涛脸色一寒,道:“你看了自然就明了了!”
李观镜依然不动。
“好,你不看,那我说与你听。”杨松涛冷笑道:“这账簿中记录了余杭县令与王家勾结贪墨一事的所有银钱来往,度支部各位同僚查验过,账簿确实为真,且辛春对此供认不讳,那王歌之虽不肯认,但也翻不了辛春的口供,此事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杨松涛起身,将总账摊到李观镜面前,道,“此番江南河开渠,余杭县分摊工银十万两,如今账上剩余不足一半,但工事甚至都还未正式开始,那五万多两白银尽数被吞没,真是好大的胆呐!而这些人贪墨银两尚不满足,还搜刮本官治下民脂民膏,视人命如草芥,做下滔天大案,实为十恶不赦!”
李观镜不看账本,只疑惑地看着杨松涛。
杨松涛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些与你有何干系?”
李观镜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杨松涛指着账目,道:“县衙上下分赃不过一万余两,其余除去工事所用,还有三万两都被王家吞了,奇就奇在这处,前几日,会稽县令将王家抄了个底朝天,找出的官银也不过五千多两而已,按照账目计划,这些银两是留待后续付给民工,那另外的两万五千两呢?凭空飞了么?这么多银钱,便是扔水里,也得砸出不小的浪花罢?”
李观镜心中明白,重头戏这才来了。
杨松涛取出合约里的信,直接摊在李观镜面前,点了点信中落款,问道:“她一个老人家,要这些银两做什么?”
李观镜终于不再沉默,由衷道:“我也想知道。”
杨松涛气结,怒道:“你这是在戏弄本官么?!”
姚歌行见状不妙,连忙起身劝道:“杨刺史息怒,李员外从小生在长安,与钱塘这边的郡王府并无来往,想来……”
“不用你来提醒我!”杨松涛猛地一挥手,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座位,道,“姚监丞,本官也要提醒你,不管是在长安还是在钱塘,这府邸名号都是‘余杭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