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38)

作者:元灵宇

谢翊之见元也缄默不语,笑了笑,道:“阿也,我发现我有很多想去的地方,以后,我还想来诸暨看一看。”

元也侧头去看他,见他笑得和煦,宛若春风拂面,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这样的笑颜:“翊之,你……”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说。”谢翊之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手,顿了片刻,看向元也,认真问道,“你要听么?”

元也一怔,有些心虚地收回手,轻咳一声,道:“你说。”

“你还记得三个月前,我在崔宅前说的话么?”

元也有些茫然:“哪一句?”

“我那时说,我没有戏弄你。”

元也一阵无言,没好气道:“记得,然后你说是骗我的。”

“我是认真的。”

元也看向谢翊之,怀疑道:“你又想耍我?”

“我那时否定,是因为时机不对,那天……那天一切都不好,天色不好,周遭的风景不好,我们的心情也很不好,所以我不想在那时候承认——因为,心悦于你是一件很郑重很美好的事,所以我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到……”谢翊之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露出温柔的笑意,“等到天气景色都好的时候,等到我满心澄净,再无杂念的时候,再与你说这件事。”

元也愣住。

谢翊之转过脸来,眼中出现了元也的倒影,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紧张得像是忽然间得了晕船症,很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后,才将话说了出来:“阿也……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元也犹豫了一瞬,好声道:“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们可以别酸诗么?”

谢翊之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元也的意思,他忍不住笑起来,心里的压力登时去了一大半,再要开口,就容易的多了:“我心悦于你,将你看得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阿也,我想与你一直与你在一起,相守一生,你……愿意么?”

“啧,你小子可真叫人肉麻。”元也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重新趴到栏杆上,顿了片刻,才轻声道,“这还用问么?你难道不是看明白了我的心意,所以才敢说出来?”

“我明白是一回事,就是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我早就明白了。”元也扭捏片刻,伸手捏了捏谢翊之的耳朵,一阵心悸之后,便是尘埃终于落定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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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佚名《上邪》

与李观镜的对话见43章,这里不重复写了。

第105章

回到山阴这天,正值江南过寒衣节,按照习俗,这会儿该准备添置寒衣了,老天爷仿佛也知晓了民间对于这个时节的定义,这几天一直阴云密布,时不时便来一场雨,让人很明显地感觉天气比前些日子凉了。

十月初四的清晨,谢翊之备好贡品,独自撑了伞去扫墓,元也则留在崔宅打扫屋子,不管怎么样,总得让这个空置了十几年的房子能重新住人才行。雨天潮气重,不能晒被褥便也罢了,稍稍闷一闷,还会加重家里的霉味,元也一边收拾柜子,一边安慰自己——也不算毫无可取之处,比如昨晚放在庭院中的木桶和盆,现在都已经装满了水,这样就省得他出去担水了。

等桌椅和柜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肚子也因饥饿而叫嚣起来,元也看向水漏,才发现竟然已过了午时,谢翊之还没有回来。

外间雨已经停了,不过天空依旧阴沉沉的,恐怕这两天都晴不了,这个天不好行路,元也估摸着方笙可能已经来了会稽,便写了一封信带到镇上,托人带去会稽给她,约定天晴后再会合。

将信送出后,元也买了几个包子,自己叼一个,余下的抱在怀里,一边填肚子,一边往兰渚山上行去。半柱香的功夫后,谢霁和崔清禾的墓碑出现在视野之中,谢翊之坐在旁边的断木上,嘴巴张张合合,正低声说着什么。

元也停下脚步,打算等谢翊之说完话再过去,不料谢翊之已经看到了他,立刻站起来向他挥了挥手,元也便走上前去,道:“早知有这么多话,出门的时候该带点吃的才是。”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久。”谢翊之垂眸一笑,低声道,“也不是很多话,只是有些话需要一点时间来酝酿措辞。”

元也眉头一挑,忽然心虚:“不……不会和我有关罢?”

谢翊之点了点头,拉着元也站到谢霁的墓碑前,温声道:“阿耶,这就是我的心上人,阿娘知道他的,儿从此不再如断线风筝,你们放心罢。”

元也早上没有陪着来,就是担心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说到底,他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有负崔娘的嘱托,但此时谢翊之说得如此认真,那些世俗的负担登时烟消云散,元也感觉轻松了许多,思索了片刻后,勇敢地点了点头,道:“谢伯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翊之,不会让别人欺负他。”

纸糊的寒衣已经烧尽,谢翊之的话也说完了,他接过馒头,与元也一道下山。两人还没走几步,便见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元也没有拿伞,此时他们俩共撑一把,若是继续往前走,恐怕很快都要被淋湿,在这个时代,染上风寒可不是什么好事,最好是能避则避。

元也看向谢翊之,见他捧着馒头,却一直没有吃,知道是教养习惯如此,索性道:“我们去木屋等雨停罢,几年没回来,也不知道里面是何光景了。”

谢翊之一喜,道:“好啊,远么?”

“不远,几步路的事。溪娘当初选木屋的地址时,就是为了方便照看谢伯父这里。”

说话间,他们跨过一道小溪,进入竹林之中,这间林子不大,很轻易便看到了边界,而那座阔别已久的木屋,就在竹林那边。

到了近前,却见院门并未上锁,两人不由面面相觑,谢翊之问道:“这里还有人住?”

“难道是王叔?”元也推开虚掩着的院门,两人上了台阶,将湿鞋脱在檐下,尔后畅通无阻地进了屋。

屋里的摆设与元也记忆中一模一样,而且亮堂无尘,元也于是更加肯定:“一定是王叔来了,我还以为他仍旧留在会稽呢。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妻儿不是都在会稽么?他来这里做什么?”

“不清楚。”谢翊之无暇多想,他满心好奇地打量着屋子,一一探寻完,最后进了元也最常呆着的茶室里。

元也跟着走进,却发现茶室比从前多了些东西,比如他在临安丢失的那把剑,还有他留在会稽王家的医书。

谢翊之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他取下剑,仔细看了看,道:“这是仿制的。”

“我想也是,我那把早就废了,王叔怎么可能找得到?”元也更加疑惑起来,“他要做什么?”

谢翊之将剑挂了回去,推测道:“可能是怀念以前的时光?”

元也不得而知,虽然这里是他的屋子,但此时他也充满了好奇,在书架前翻阅起以前背过的医书来。

窗外落雨滴答,屋内静谧安和,一晃不知多久,谢翊之忽然“咦”了一声,道:“这是你的棋盘?”

元也回过头去,发现谢翊之已经吃完了馒头,正看着木榻下镂空的架子上放置的物品,而他指着的确实是元也儿时用过的棋盘,元也便点了点头,笑道:“山上没什么人,王叔嫌弃我棋艺烂,我只能自己跟自己玩,也不知道那会儿怎么耐得住寂寞,就这样也能打发一天时间。”

谢翊之面露神往之色,顿了片刻后,将棋盘取出,道:“来,我陪你玩。”

元也正想推脱,待看到谢翊之的神色,蓦然心有所感,明白谢翊之其实真正想要陪同的是儿时的自己,不由有些动容,便起身坐到窗边,道:“你知道我棋艺的啊,给师兄一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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