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36)
“以前你该如何,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我有一点建议。”
沈辉看着元也,等待他的后续。
元也道:“你将运河发生的事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将这件案子送到长安去,而你自己则需要好好保重身体,作为最后的证人。”
沈辉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元也心里着急,毕竟离廿五已经没两天了,但是他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便起身道:“你先想想罢,想清楚了告诉我就行。”
谢翊之与小南在门口蹲着,元也过来时,他正在用树枝教小南认字,听到脚步声,谢翊之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问道:“怎么样?”
元也略晃了晃神,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撇了撇嘴,小声道:“不相信我们。”
小南见谢翊之不再搭理自己,无聊地划了片刻便扔掉了树枝,道:“学不会!我要去找阿娘!”
谢翊之柔声道:“你阿娘去河边洗菜了,等会儿就回来,河边危险,你可不好去。”
小南撅起了嘴,道:“那我去找阿耶。”
元也道:“他去市集了,更不能带你去了。”
小南左看看,右看看,果断牵起谢翊之的手,道:“哥哥带我去找阿娘罢,有你在,河边就不危险了。”
“你这小鬼头!”元也狠狠盘了盘小南的头,道,“休想拐走我师弟,我们一起带你去!”
屋外的说话渐行渐远,沈辉本要好好思考元也的提议,无奈先前失血过多,再加上这时候天气宜人,他很快便耷拉了眼皮,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身旁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答应他。”
是那个人!沈辉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他抬起头,发现一个村民装扮的人正背对着他——也是,从那人救下沈辉开始,自始至终不曾露脸,这次想来也不会意外。
“等他们回来,你就将所有的经过都告诉那位小郎君,证据也交给他,他会为你们所有人讨回公道。”
“可是……你不是说去找刺史么?”
“因为之前我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如他所说,找刺史困难重重,而且我们不能确定刺史是否也卷入其中——不过这位小郎君就不一样了,借他的手,甚至可以将这件事捅到圣人面前!”
沈辉难以相信:“他难道能见圣人?”
“这你就不用管了。”
“你为何要帮我?”沈辉思来想去,心中难免起了疑窦,“那天你偷马带我走,却将我打晕丢在路边,又教我说那样的话,莫非是故意给这二人下套?”
“我只是顺道帮忙,你可别得陇望蜀。”神秘人冷哼一声,“别忘了,当初是谁怂恿大家去讨钱,此事若被沈家村村民知晓,可还有你立足之地?”
沈辉呼吸一窒,急道:“不能说!我不问就是了!”
“这就对了,只要乖乖听我的话,此事自然不会泄露出去。”神秘人侧耳听了听,道,“他们快回来了,你记住要按我说的办,只要如实相告,目的是为你们自己讨公道,其他话别多说,若节外生枝,你可要想好代价!”
沈辉低声道:“我……我知道了……”
“嗯。”神秘人缓了语气,道,“这两个人警觉性很高,我屏息趴了一上午才没被发现,后面为了安全起见,我不会经常过来,你自己保重。”
这厢,元也等人行至半路,正巧遇见小南的母亲,元也便帮忙拎过菜篮,顺道将小南推了回去,省得见他缠着谢翊之心烦。
谢翊之见状,抿住唇,好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小南正值猫嫌狗厌的年纪,回去的路上不是招惹鸡鸭,便是追赶蝴蝶,直到最后,他的母亲受不了了,捡起一根树枝要去收拾他,小南这才安分了下来,几人这时也快到家门前了。
元也正笑着看小南哭闹,蓦然间,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来,这种感觉与当日在林子边十分相似,他不由停下脚步,看着十步外的房屋。
谢翊之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有人在跟踪我们。”元也说罢,快速绕到后屋,却没有见到人,他从窗口探进头,屋中陈设简单,只有床上躺着一个人,元也问道,“沈郎君?”
沈辉一惊,吃力地撑起身看了过来,见到元也,不解道:“恩公怎么不从正门走?”
元也见沈辉无事,松了口气,缩回了头,回到前门去。此时小南和他母亲已经去了厨房,只有谢翊之等在门口,见到元也,谢翊之问道:“发现什么了?”
元也摇了摇头,进了沈辉的屋子,问道:“方才有人来过家中么?”
沈辉茫然道:“我不知道,这间屋里没有。”
元也“哦”了一声,在整间屋子都转了个遍,什么都没发现,方才那一瞬的感觉也消失了,他再次回到沈辉的屋子,发现谢翊之竟然也在里面,见元也进来,谢翊之道:“沈郎君说,他答应了。”
沈辉附和道:“恩公说的对,我要活着做证人,让官人给我们做主!”
沈辉这么快想通,倒在元也意料之外,他以为还要经过几轮劝说才能成功呢,不过如此也好,早些问到真相,早点出发去颍州。
元也便道:“你先将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罢。”
“今年四月份,我去县城赶集,看到县衙出了征召壮丁的告示,这可比以往好,有银钱发咧,所以我跟家人一商议,就去县衙报了名字,然后过了十来天罢,忽然有一群人来村里,与我们沈家村一共十七名青壮年签押。听村里识字的人说,合约里写了去修运河后,按一天二十文钱算,每月与我们结一次银钱,我想哪里来这么好的事?立即就签了押,等着他们来通知我们去修,这一等,就等到了六月份。”说到这里,沈辉神情有些激动,“六月田里遭了水灾,今年眼看着收成没了,所以工头来的时候,我们都觉得是老天在救我们,不想做了一个月后,银钱却没有发,一直拖到七月底,才给每个人发了五文钱,说我们工程做得不好,不愿意按原来的价给我们了,但凡不愿做的,回家便是!”
谢翊之叹道:“这是明知你们遭了灾,无处可去,所以才坐地压价。”
沈辉点头:“正是如此!我们自然不愿意,就拿着合约去县衙,这一找,才发现我们先前都被骗了——与我们签押的并不是官家的人,而是会稽县那个王家家主,县衙不认这合约,将我们打发走了,我们便又回去找工头,到最后无法,便与工头说,若不按合约行事,我们少不得要去会稽寻王家家主理论理论。”
元也了然:“就是这句话,让他们动了杀心?”
“是,我们写了血书,个个签了名字,准备第二日带去会稽,临行前一晚,我们去找工头,打算最后再试一试,指望他知难而退,没想到那晚……那晚……”沈辉再也说不下去。
元也问道:“那你们的合约还在身上么?”
沈辉道:“其他人的都没有了,我的那一份给缝在鞋面里。”
元也去借了剪刀,顺着沈辉的指引将鞋面剪开,果然从里面找出一张纸来,他打开看了看,然后递给了谢翊之。
谢翊之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王爻申”三字上,点了点头,道:“是他的字。”
元也将合约收回,向沈辉道:“这是证据,我们要带走。”
沈辉犹豫了一瞬,想起神秘人的话,还是点了点头,道:“好。”
元也与谢翊之对视一眼,又道:“我们俩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在此地安心养伤,等时机到了,我们会找人来接你去作证。”
沈辉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好,我等着恩公!”
第104章
谢翊之虽无入仕之心,但无论是儿时在学堂,还是后来进书院,他一直都认真做学问,因此写诉状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回到钱塘的当晚,他便洋洋洒洒写完了一篇,元也则在一边写信给方欢说明原委,事涉李观镜的安危,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将消息传给余杭郡王,最起码他是一定可以被信任的。尔后他们将信笺连同证据一起托付给方家药铺,由方家用飞鸽传信,这样可省去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