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34)

作者:元灵宇

“廿五日的话,方笙不一定能到这里——罢了,我们给方笙留个信,让她到了后去会稽等我们罢。”元也起身,果断道,“走走走,我们先去运河看看是什么情况,然后再去看看那个什么县丞!”

谢翊之却没有动,他温和地看着元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元也有些莫名,问道:“笑什么?刚刚不还是很着急么?”

“我是想……你当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不愿卷入其中,可是一听到他们有危险,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元也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辩解道:“就这一回,等李观镜解了毒,我就和他们再也没有关联了,以后要死要活,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谢翊之笑着点了点头,道:“听你的,毕竟我们一开始的目标只是为了这份解药嘛。这次事情结束后,我想再去一次忻州。”

元也奇道:“为何?”

“雁门关。”谢翊之有些神往,“‘天下九塞,雁门为首’,我当真想去瞧一瞧,顺道去关外看看。”

“早知你有此想法,我们离开五台山后,应当直接去雁门关走一趟。”元也说罢,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样一来,确实有些匆忙,后面再去也可以。”

既然讨论出了方向,元也和谢翊之都感觉轻松了很多,次日清晨,两人便双双易了容,往余杭县行去。

据博士说,去年便陆陆续续开始修运河,如今这自然不算是新鲜事,店里已经很久没有客人讨论了,所以他只知道钱塘的运河段已经修得差不多,至于钱塘之外,他就不得而知了。元也和谢翊之从北城门出发,沿着江南河一路往北,眼见着河床越来越高,到了后面,水深已不过一尺,可还是没见到一个工人。

元也奇道:“不是说要清河道修运河么?再过一个月,长安可就要来人了,这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谢翊之驱马上了河堤,向前跑了一段路后,猛地勒住缰绳,跳下马去,元也心觉不妙,连忙跟了过去,待他来到谢翊之身边时,发现他已经用树枝拨开了一小片土。江南土地多为黄壤,在夏天烈日之下,往往会被暴晒成泛白的颜色,这河堤亦是如此,放眼望去,都是土黄色。

但是这片土黄色下,却掩藏着一大块深褐色。

元也蹲下去,捻起一点送到鼻前,眉头登时皱了起来:“是血。”

谢翊之拉起元也,警惕地看了看周边,低声道:“先离开。”

两人策马下了河堤,行到旁边的树林里,林子树木稀疏,马儿行走还算顺利,片刻之后,便穿过了林子,来到一片农田前。

不远处的村落有炊烟升起,元也用鞭子指着那处,道:“这村子离得近,也许会有线索,我们去问问。”

“我感觉有些不妙,此地出了意外,钱塘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说明消息捂得很严实,周遭一定有人盯着。”谢翊之打量了四周一眼,沉声道,“这林子好像藏不了埋伏,村子里说不定会有——怎么办?等天黑么?”

“我们不熟悉这里,要是天黑遇伏,看不见反而成了劣势,更何况……”元也微微一笑,“已经有人盯上我们了,不过别怕,跟我来。”

第102章

到了农田边界,马便不好走了,元也将马拴在林子旁,谢翊之见他拴得随意,问道:“弄丢了怎么办?”

“它们自己可不会解。”元也打好结,手指轻轻捻动,快速在两匹马的耳边拍了一下,然后回身笑道,“不过要是有人来解,那就没办法了。”

“你是说……”谢翊之说了一半,得到元也肯定的眼神,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他转身看向田野,指着不远处,问道,“那一大片白是什么?”

元也顺着看过去,判断道:“应该是棉花。”

谢翊之有些惊奇:“江南竟也有人种棉花了么?我还以为只有西域才有呢。”

“丝绸之路走了这么多年,也该传过来了。”元也极目远眺,发现棉田并不大,道,“不过现在不够多,估计只够达官贵人用一用。”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田埂,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棉花田前,谢翊之心存好奇,率先走了过去,想看看棉花到底是何般模样,不料入眼便是绿叶上一直肥大的虫子,谢翊之“啊”地一声倒退一大步,元也被他吓了一跳,拔剑拉人一气呵成,等谢翊之反应过来时,元也已经带着他跳到了三丈之外,正横剑在胸,挡在他前面。

谢翊之有些尴尬地伸出手,拍了拍元也,道,“无事……”

元也回过身,看到谢翊之的神色,奇道:“怎么了?”

“唔……”谢翊之难得支吾起来,过了片刻,还是不好意思说,便岔开话题,道,“我们绕路罢,不经过这块。”

元也满腹疑惑,看了看棉花田,又看向谢翊之,蓦然脑中闪过灵光,登时笑起来:“你别是怕虫罢?”

“胡说。”谢翊之嘀咕了一句,甩了甩袖子,背着手转身离开。

元也哈哈大笑,收剑入鞘,小跑着追上去,一把将谢翊之搂过来,他做这些时,心中了无杂念,仿佛只是回到了少年时一样,可谢翊之刚好侧过脸来,两人差点鼻子撞鼻子,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元也甚至能感受到谢翊之的呼吸,一时不由呆住。

谢翊之也没想到会这样,他的瞳孔瞬间放大,脚步一乱,在窄窄的田埂上立刻站不稳,而让他意外的是,元也竟然也没有反应过来,于是下一瞬,两人一齐摔倒在麦田里。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不远处忽然传来老汉声嘶力竭的怒吼:“要死了!我的苗!我的苗!”

谢翊之猛地反应过来,推了元也一把,低声道:“快起身。”

元也连忙撑起身,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不忘伸手拉了谢翊之一把。

老汉扛着锄头跑过来,杂乱的白发被汗水粘在脸上,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元也连忙上前一步,捧出了自己的钱袋,高声道:“我赔!”

谢翊之紧跟一步,垂首道:“对不住。”

两人诚恳的态度反倒让老汉不知如何发作了,他的锄头悬在半空,举起也不是,落下也不好,愣了片刻后,老汉目光落在元也的钱袋上,然后他放下了锄头,粗声道:“这是冬麦苗!长出来是不少的粮食咧!”

元也将钱袋打开给老汉看,道:“这里是十文钱,还有一点碎银,你看够么?”

老汉挠了挠头,道:“也、也不用那许多。”

谢翊之上前一步,将十文钱挑出,又从自己的钱袋取出半贯钱,道:“老丈,这些都给你,方才实在是对不住了。”

老汉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麦苗不需这么多钱,我再种一些便是。”

“这是你老人家的辛苦钱,不多的。”谢翊之牵起老汉的手,将钱都放了上去。老汉的手很粗糙,是常年忙碌于农务的手,谢翊之垂头看着上面斑驳的掌纹,沉默了片刻,又从元也手里拿起一小块碎银放了上去,道,“老人家,我们兄弟俩路过这里,还未吃饭呢,眼看着正午将至,不知可方便去你家用些饭?”

“喔!方便方便!”老汉将碎银还了回去,一边走,一边挥手示意他俩跟上,“这些管够了,少年郎在外不容易,可别乱花钱!”

元也冲谢翊之竖起大拇指,两人就这样顺利地跟着老汉回到了村里。

老汉独身一人住一间土屋,外面用篱笆围了小小的一个院子,在他生火的时候,元也上前去套近乎,打听到此处是沈家村,村民多姓沈,平日里就是忙活村里的土地,除了交租,也没有其他太多的开销,日子清苦,但还算是过得去,不过去年城里在征召壮丁修河,听说不但给发银钱,还能免一部分租子,说到此处,老汉叹息一声,道:“可惜我太老了,他们不收,不然还能给女儿家挣点脂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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