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24)

作者:元灵宇

这一问,倒使得泪水如决堤一般,王翊之捂住脸,无声地颤抖着,过了好半晌,才勉强吐出两个字:“师兄……”他多么希望元也此时能在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也好!

柔桑从未见到王翊之这般模样,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不知所措间,忽然听见这一句,只当他是想念元也了,连忙安慰道:“元郎君快要回来了,他肯定会来的!”

王翊之依旧恸哭不止。

柔桑心疼万分,劝说无果,只能坐在脚踏上,陪着落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雷声渐渐停歇,雨声却越来越大,王翊之哭得乏力了,放下手去寻帕子,不想却见到柔桑抽抽搭搭地抹眼泪,一时愕然:“你……”

柔桑抬起头,上气不接下气道:“奴……奴见不得郎……郎君伤心……”

王翊之面色复杂地看着柔桑,顿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傻姑娘。”

柔桑委委屈屈地站起身,问道:“郎君……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王翊之淡淡道:“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柔桑立刻道:“好,明早奴让易安去学馆给郎君告假。”

王翊之疲倦地点了点头,道:“你也回去睡会儿罢,天亮之后,劳你帮我去阿娘那里看着,等她们出门后,回来告诉我。”

“奴记下了。”柔桑说罢,只见王翊之和衣躺下,显然是困极了,便不再多言,拢好外衣,端起烛台出去。

王翊之这一觉睡得很是不安稳,每当他快要陷入沉睡之时,总是会被各种光怪陆离的梦惊醒,他以为自己睡了都不到半个时辰,却不想等他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柔桑怕王翊之觉得热,正小心地开着窗户,却没想到这么小的动静都将他吵醒了。

此时外间雨停了,但天色依旧十分阴沉,显然是在酝酿着下一场暴雨。王翊之头疼得很,他坐起身,按着太阳穴,沉声道:“不是让你去看着么?”

柔桑忙道:“她们有一会儿了,奴见郎君睡得沉,便自作主张,没有立即叫醒。”

“无妨。”王翊之放下手,皱眉道,“那阿……那府中其他人呢?”

“三郎君跟着阿郎在前厅接客人。”

王翊之一怔,问道:“宋县令?”

“好像不是,易安说宋县令昨日便回余杭了,今日是他手下的辛县丞来了。”

“哦,易安呢?”

“去学堂了。”

“好。”王翊之起身下床,简单梳洗后,柔桑取来干净衣衫帮他换上,待一切收拾妥当,他从书架暗格中取出药瓶收入怀中,又摘下元也赠送的宝剑持在手中,然后向柔桑道:“我出去一趟,你回去歇着罢——对了,让其他人今日别去前院。”

“啊?”柔桑有些疑惑,眼见着王翊之已经往外走,忙道,“帽子——”

“不必了。”

柔桑急匆匆地追到门口,只见王翊之的衣摆消失在院门外,她心中一阵发慌,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将王翊之的吩咐传达了下去。

通往前厅的路并不长,王翊之很快就到达了终点。

王翊之站在前厅正中央,略略扫了一眼,厅内几人脸上神情可称得上精彩,王爻申自是恼怒,王歌之皱着眉头,眼中却闪着兴奋之色,而那位辛县丞则十分不悦,死死盯着王翊之手上的剑。

“哼!成什么体统!”王爻申最先反应过来,重重放下了茶杯,喝道,“都这么大人了,怎如此不知礼数?没见到这里有贵客么?快跟官人磕头认错,然后赶紧滚下去罢!”

王翊之面无表情地看着王爻申,不发一言。

王爻申拍桌而起,呵斥厅外的侍从:“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快把他拉下去!”

“不要紧,不要紧呐。”辛县丞拢着袖子站起,笑呵呵道,“我看令郎有不得不说的话,如此,下官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王爻申勉强控制住怒火,挤出一个笑,道:“辛县丞且慢,让三郎陪你去园中散散心,待老夫收拾完这个逆子,再去向你赔罪。”

“赔罪不敢当,权当消食了。”

王歌之在路过之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冲王翊之挑了挑眉,道:“五弟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王翊之冷冷道:“与你无关。”

王歌之嗤笑一声,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带着辛县丞离去。

待众人都离开后,厅内只剩下他们俩人,王爻申这时候也勉强消解了些火气,问道:“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

“我有话问你。”

王爻申没好气道:“你最好有足够重要的话问我,否则我绝不会轻饶!”

王翊之淡淡道:“你是我爹么?”

王爻申一惊,按住桌子,佯作镇定,道:“你当真得了失心疯了?”

王翊之垂下头,沉默片刻,缓声道:“好,那我换个问题——你知道谢霁么?”

王爻申这才发现王翊之似乎真的知道了些什么,连忙站起身,喊道:“来人!去将大娘子请来!”

“不必了!”王翊之扬声道,“阿娘今早已经出门,不会再回来了!”

王爻申面色渐渐涨红,他喘着粗气,难掩心中杀意,咬牙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你杀了他,是么?”王翊之说罢,心中其实有了答案——采蘩没有说谎,“那么,你看到我的脸,难道不会做噩梦么?”

王爻申眯起眼睛,思考不过一瞬,便知他与王翊之的关系已无转圜余地,于是当机立断,取出袖中竹哨吹响。

王翊之心有所感,回身看去,只见厅外不知何时出现了六个黑衣人。

“你不会以为我王家当真一点家底没有罢——哦对了,忘了回答你——我不会做噩梦,我连活人都不怕,又怎么会怕一个死鬼?”王爻申说罢,从窗户一跃而出,冷声下令,“杀了他!”

黑衣人一拥而上,王翊之往后疾退几步,拔剑挡开当先那人,紧接着第二人便到了近前,王翊之一个下腰躲了过去,一剑横扫,正中对方小腿,他跳至一边,飞起几脚,踢飞了厅中的椅子,只听“乒乒乓乓”一阵声响,待黑衣人击碎障碍后,王翊之已经飘然而出,落在了院子里。

有了余杭那次的经历,这几年勿论寒暑寒暑,王翊之无一日落下练武,元也每次来时,还会向他传授不少实战经验。因此,若是四年前,这群人中单拎一个出来,也够王翊之喝一壶了,但是这会儿他却能出其不意,顺利逃脱包围。

不过这群黑衣人既然能成为王爻申的暗卫,自然都不是省油的灯,何况六人一起协作。方才他们未想到府中的郎君能有此等造诣,所以一时未占得便宜,此时反应了过来,不等王翊之逃远,六人齐齐跳去院中,将王翊之围在中间,再无轻敌之心。

王爻申背着手站在不远处,见此情形,心中十分不安,喊道:“不许手软,都给我上!”

王翊之一夜未得好眠,起床之后也没有进食,此时脸色十分苍白,但他丝毫不觉得累,如今他孤身一人在这里,毫无牵念,也就无所畏惧。

一滴水滴在额间,与汗水混合着,从眉头落到脸颊上,宛如泪水一般。

又下雨了。

黑衣人的攻势亦如暴雨一般袭来,王翊之全神贯注地应对,浑然忘却外物。雨越下越大,刀光剑影越来越密集,渐渐地,落在地上的不仅仅是雨水,还有殷红的血,然而旁观者却看不见到底是谁的伤,就连当局者也辨不清,或许自己身上有伤,但是王翊之却感受不到,他的眼中只有剑和身法,心中再无他物,连前门传来的喧闹声也没能入耳,直到——

“翊儿!”崔娘喊道。

王翊之一惊,这一分神,手臂蓦然遭受巨震,虎口顿时裂开,他就地一滚,慌乱地避开致命一击,没等他说话,王爻申率先喊道:“把这两个贱人也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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