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14)
“你闭嘴!”元溪看向元也,眼中有忍不住的埋怨,她恨声质问道,“你方才为何不杀了妹妹?!你为何要去蓝家招惹她?!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能暴露身份么?你为何不听我的话?!”
“我……我……”元也呆呆地看着元溪,脑中一片混乱,他想解释,可是却知道元溪所说都是事实,即便是无心之失,但如今这般结局,他有逃脱不了的责任。
元溪摇摇晃晃地扶着蓝田站起,元也伸手想要扶她,却听元溪道:“别碰我。”
“溪娘,真的不能去浔阳。”
元溪却没有听进去,她架着蓝田,冷冷道:“别跟着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王翊之与方欢赶到时,树林只剩下元也一人,他跪坐在原地,垂着头一动不动,王翊之大惊,担心元也出了事,失声喊道:“阿也!”
元也微微一动,抬起头看过来,露出满脸泪痕。
王翊之来到元也身边,连声问道:“发生何事了?溪娘呢?蓝庄主呢?”
“她……他们走了。”元也垂首道。
方欢这时也赶到了,他瞥见元也嘴角的血,连忙放下药箱,为元也诊起脉来。
王翊之见状,顾不得关心元溪的去向,而是问道:“怎么样?我师兄还好么?”
方欢放下手,道:“让我看看胸口。”
王翊之伸出手,元也却挡住了他,他用手在地上撑了一下,站了起来,道:“多谢方神医,我伤得不重。”
王翊之愣了一瞬,蓦然明白了元也的意思,他缓缓站起,复杂地看向元也,问道,“你……现在要走?”
元也静静地看着王翊之,然后伸出手,道:“跟我走么?就像我们原来约好的那样。”
离开王家,离开会稽,去广阔的天地里闯荡一番。
王翊之垂头看着元也的手,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温声道:“对不起。”
“也是,你不是孤家寡人,崔娘还在等着你。”元也放下手,顿了片刻,将手中攥握多时的药方递给方欢,道,“方神医,这是永夜丸的解药制法,我会去找金色曼陀罗,东归就拜托你们了。”
“辉灵丹么?”方欢有些不敢相信,待他打开纸后,草草扫了一眼,便知这确实是真的解药,忍不住惊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药方?余杭郡王若知晓此事,定然会奉你为上宾!”
元也淡淡道:“在攒够药材前,还望方神医莫要声张,若是他朝有人问起,也请方神医别提我的名字。”
方欢有些不解:“为何?”
王翊之代替元也答道:“因为羁绊,师兄不想要羁绊。”
方欢看了看王翊之,又看向元也,见后者坚持,只得答应下来,将药方收入怀中。
交代完解药的事,元也又向王翊之道:“师父那里,你帮我传句话罢,就说……就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从此以后,他自可去过自己的生活,不必担心我的去处。”
“好。”王翊之垂眸,温声答应。
元也定定看了王翊之片刻,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道:“你会照顾好自己的,对么?”
王翊之依旧不看他,只点了点头。
“对不起。”元也说罢,果断转身准备离开。
翊之,对不起,师兄无法履行诺言,无法再陪在你身边。
“阿也!”王翊之忽然在身后喊道。
元也停下脚步,回过身去,只见王翊之捡起了元也的剑,又在枯叶堆里找到了自己的剑鞘,他们俩的佩剑形状本来便是相同的,因此王翊之很顺利便插剑入鞘,做完这些,他抬步走到元也面前,将剑递了过去,目光坚定地看着元也,问道:“你会来看我的罢?”
元也心里松了口气,他接过剑,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把抱住王翊之,道:“你的生辰,我一定都会来!”
王翊之终于发自肺腑地笑了,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元也接道。
王翊之松开手,道:“马在林子外,你骑马走罢。”
“带上这个。”方欢抛出一瓶药,道,“对你的内伤有帮助,在痊愈之前,还是少动武的好。”
元也接过药,抱拳行礼,道:“多谢方神医!”
方欢背好药箱,笑道,“临行之前,还不能道出你的真实身份么?”
元也一愣,转而明白方欢这是将自己当做朋友了,他不由动容,只思考了一瞬,便做了决定,果断地除去脸上的伪装,方欢见到他的真实相貌,果然露出惊讶的神色来,不过不等方欢发问,元也先开口道:“我姓元,名也,会稽郡山阴人士。”
王翊之亦道:“在下王翊之,会稽王氏第五子。”
方欢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这次没有说谎,喃喃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元郎君放心,方某今日所见,不会道于他人知晓。”
元也笑着点点头,道:“多谢你,那么,青山不老,绿水长存,就此别过。”
方欢抱拳:“后会有期。”
元也最后看了王翊之一眼,深吸一口气,独自往林子外走去。
方欢走到王翊之身边,轻声问道:“不再去送送么?”
王翊之想要开口,但是泪意汹涌而来,只要发出声音,他可能就会忍不住呜咽出声,因此他只能死死抿着嘴,然后摇了摇头。
两人在林中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前方传来马蹄声,方欢才拍了拍王翊之的肩膀,道:“他走了,我们也回去罢。”
王翊之仰面看着天,长长呼出一口气,顿了片刻,才应声道:“是啊,这场游历终归结束了,是时候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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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点收尾,这一卷就差不多结束了
第89章
离开浔阳的时候,天气并不好,元也和杜浮筠需得用布巾包住脸,才能挡住如刀一般的寒风,不过对于那时的元也来说,此行所有的事都有了着落,他的心中满怀着欣喜和希望。
这次重返浔阳则恰恰相反。
三月初的气候已经转暖,晨间有鸟雀在窗外叽叽喳喳,殷切地将人唤醒,行路途中,迎面的暖风甚至会带来路边的花香,大地春暖花开,一派欣欣向荣,元也的心却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中——这些天里,元也的脑海中反复回旋着元溪临行前的话,这样的指责让他愧疚不已,无一刻能得安稳,老天爷给了他很多次机会去避免这场悲剧,哪怕他在发现耳后新生出的血痣时警惕起来,也不会是这般结局。
然而一切都晚了,元也漫漫想道:蓝田已死,元溪孤身来浔阳,与送死无异,亦或许……她确实也不想活了。
鹿岘庄大门紧闭,不复往日的门庭若市,元也沿着外围转了一圈,愣是没听到里面传出什么声音,安静地近乎诡异,连鸟叫声似乎也比别处少,但鹿岘庄里有那么一大片竹林,没道理会这样。在元也的打算中,若是鹿岘庄一切如常,他会等到晚间再进去,但现在这般反常,即便日头依旧高悬,他也只得冒险一试,于是凭着上次离开的经验,他从院墙翻了进去,落地后先猫了一阵,结果一个人影也不曾出现,元也心道不妙,快速跑向蓝田的院子,在经过蓝家弟子的大院时,元也鬼使神差地停下了下来,犹豫了一瞬后,到底还是顺从了本心,小心地趴到了大院墙头,待见到里面的情形,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院中竟然躺了好几个弟子,而且有些大开的房门里,还有爬到一半倒下的人!元也跳进院里,翻开一个人,发现那人面色发紫,嘴唇泛黑,身体并不僵硬,不知是刚死,还是死去超过一定的时间,元也放下他,又去看别人,直跑了大半个院子,竟未发现一个活口!他此刻明明是站在大太阳底下,却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凉,缓了好一会儿后,才鼓起勇气继续搜寻。这些尸体有硬有软,显然并不是同时毙命,有些死在床上,十分安详,有些则死状恐怖,似乎遭遇了极大的折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为人所毒杀,只是毒药种类似乎有些不同,相同死状的人多集中在一块,这样的规律,让人不得不猜想那凶手是不是毒药不够,因此拼拼凑凑,用了不同的药来杀死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