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07)
“出门在外嘛,哪有那么多讲究?不过学徒的话……”元也灵机一动,想借学徒的身份跟着进郡王府,也省得自己冒险去探,可是转念一想,他如今已经给方笙添了不少麻烦,断没有总向别人索求的道理,而且他一直向往自由,那么自由的路怎么可能会少了冒险呢?想到此处,元也抿住嘴,不再继续说下去。
“怎么啦?”方笙奇道。
元也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法子真妙,我三番两次得你相助,该如何报答你才是?”
王翊之目光落在元也的脸上。
方笙脸一红,小声道:“你何必跟我客气呢,在药王谷的时候,你给我讲故事,阿耶没空的时候,你还来教我认字,若细算,我岂不是也要还你恩情?”
元也怔住,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愧疚——方笙对他好,究其源头,原来是因为李观镜儿时对她的关照。自己这样冒充李观镜,除了得方笙恩情外,还有对她的欺骗,若只是知恩图报的地步,是辱没方笙的恩情。思及至此,元也点了点头,道:“若是你不嫌弃,不妨将我也当做是你的哥哥,好友也行,总之以后你有什么事,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来帮你!”
方笙笑道:“我可记住啦,谢家哥哥可在旁边看着,你不能耍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王翊之垂下眼眸,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掩去心里的复杂。
方笙的行动力很快,既然做了决定,便立刻起身去与方欢说了,方欢看了一眼院中长身而立的两位少年,过了片刻,终是觉得放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全,便点头答应了方笙的请求,吩咐药童去准备房间。
这次空手出来,怀中能装的东西实在少,除了银钱和少许水粉能藏在袖子里,王翊之什么都没拿,而元也一身女装,更不好藏东西,好在之前在昌南镇买的瓷器都让阮归趣带回会稽了,否则真不知如何安置。现在衣服可以穿药铺为学徒准备的,但是易容的材料却是药铺没有的,余下的至多用两日,因此元也回到房间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张纸列下易容需要的水粉颜料。
王翊之洗好脸后,在旁边看了片刻,忽然道:“师兄,你耳后那颗痣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元也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啊?什么痣?”
王翊之偏过脸,露出右耳背面,指着耳垂处,道:“这里,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元也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没感觉出什么异样:“我自己看不见——以前没有么?”
“我记忆中是没有的,最起码在浔阳的时候还没有。” 离开浔阳之后,王翊之有意疏远元也,两人不再亲近,也就没有机会再观察到,“早间为你盘发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虽然很小,但是鲜红色很引人注目。”
元也本来对相貌是无所谓的,但是这么短时间内忽然生出痣,还是不常见的鲜红色,让他无法不去在意,只是翻遍脑海,他也想不到有什么毒会出现这种症状,片刻后,他只得自我安慰道:“痣这种东西都是后天长的,以前没有,现在有,也不是什么怪事。”
王翊之有些不放心,问道:“真的没事么?”
“没事的,放心罢!”元也写完最后一个字,伸了个懒腰,抱怨道,“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我眼睛都睁不开了,睡觉睡觉!”
王翊之只得点头,他走到自己的床边,正在整理被子,忽听元也低声道:“谢家的事,别放在心上。”
王翊之一怔,回头看去,只见元也歪着头冲他一笑,道:“你如果要真相,我们回去后直接问崔姨母,没什么好怕的,天塌下来有师兄给你顶着。”
过了许久,王翊之才笑道:“你又没我高……”
“怎么可能!我一直比你高!”元也差点跳起来,抓狂了半天,见对方巍然不动,只温柔地笑着看自己,登时有些不好意思,气焰也随之熄灭,只能外强中干地翻了个大白眼,道,“好罢,师兄和你一起顶着总行了罢?你这小子,也忒没情调了!”
“嗯,这点或许真的被师兄说中了。”
元也说赢了,得意地一眨左眼,笑嘻嘻地去铺自己的被子,王翊之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先前元也说起太妃时的异常,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问道:“余杭郡王府的太妃……”
元也身形一僵。
王翊之便明白过来,原来她就是想要杀死元也的“老贼婆”,而元也他并不是什么山野村夫,他是余杭郡王的孩子,出自太原李氏的皇亲。
第84章
隐藏在山林翠竹之中的木屋外墙上生满了青苔,屋内蛛网散布,偶尔一只蜘蛛从空中落下,蛛丝抖动之间,有微尘飞扬到了阳光之中,蜘蛛沿着墙壁重新爬往屋顶,路过发霉的古籍,和锈迹斑斑的刀剑。
不是,木屋不会变成这样!每年清明和中元节,他都会与元溪一同回去,王曲将木屋收拾得很好,所以绝不会变成这个模样!
这一定是梦!
“师兄,该起了,郡王府来人了。”
元也猛地惊醒,这才发现外间天光大亮,他这一觉睡得好沉,竟然连太阳光都感受不到,梦中的情景随着梦醒而渐渐远去,留下的只有压抑的情绪,让元也看上去有些恹恹的。
王翊之看元也呆呆地坐着,也不说话,关切地问道:“做噩梦了?”
元也点了点头,反应了片刻,想起方才听到的话,他猛地抬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郡王府来人了?为何?”
“说是府中公子病了,他们指名要方神医去,不过方神医还要坐诊,一时不好脱身。”
“我听说方神医来钱塘是义诊,他定然不肯抛下这些普通人,郡王府也太过仗势欺人了!”元也满腔莫名怨气正无处发泄,闻言撸起袖子就要起身。
王翊之连忙按住他,道:“你错了,郡王府的态度可好得很,别人根本挑不出错,倒是县衙那些人将病人拦在门外,郡王府的仆从劝说都无果,你出去就更没有用了,而且你这几日总是易容,也让脸喘口气罢。”
昨天在方欢面前卸下伪装后,王翊之便不再折腾自己的脸,暂时放松了下来,但对于元也来说,钱塘是比浔阳还要危险的存在,他若是出现在外人面前,必须得时时做好伪装才是,可这个时代的脂粉并不算安全,哪怕仗着天生好脸皮,也不能如此糟蹋,因此听了王翊之的劝说,元也叹了口气,妥协道:“听你的,我不出去,可是县衙怎么会不卖郡王府面子?我不信他们愿意自己做这个恶人。”
“我们都明白,但是外面的病人不见得明白,余杭郡王府的二公子很得人心,这是十几年经营出来的结果。”王翊之坐到元也床边,沉默了片刻,试探地开口道:“那位二公子……原本应该是你罢?可是我又听说余杭郡王府中两位公子是双生兄弟,那将来见面的时候,总会露馅,老贼婆怎么敢李代桃僵?”
元也淡淡一笑,道:“或许,那位二公子本身就与我有几分相似呢?”
“你并不是丢到人群便寻不出的相貌,要想找到与你相似的人谈何容易?而且还要从小养在身边……”说到此处,王翊之不由皱起眉头,愈发不解,“你那时也是婴儿,为何她不愿好好培养你,却非得找一个与你容貌相似的人?难道她与郡王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元也含糊道:“好问题啊,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可能老贼婆得了失心疯罢。”
王翊之眉头一挑,就此打住,不再相问,而是问道:“你方才想怎么帮方小娘子?”
“我这是帮方神医,当然也算是帮方笙。”元也辩解完,用手抵住额头,装作高深的模样,道,“不如我冒充方欢去郡王府,你看如何?”
“我看不如何,方家照常接诊,郡王府的人是傻子么?”王翊之说罢,又补充道,“方神医是成年男子,我俩身形总归比他要差点,很难伪装成功,而且你不是刚刚答应要放过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