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她(43)

作者:一口瘾

“府衙?”谢执看她,“不是被范大人赶回去了吗?同你说什么了?”

季念想了想:“没说什么重要的,我把他噎走了。”

谢执笑了声,没继续问下去。他也不在意范慎说了什么,她没被欺负着,那便无所谓。

两个人沿着河岸慢慢地走着,应该是很安静的,可惜滁州多树,蝉鸣声不绝于耳,有些吵人。

有条僻静的小道,走两步就能穿回府衙,季念抬头望了望缀着星的夜,仿若不经意般走上了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谢执随着她的步子,突然问道:“你喜欢虫鸣的声音吗?”

季念眨眨眼:“不太喜欢,有些吵。”

天色有些黑,她转头说话,上石阶时一个不小心被绊了一下,稍有前倾,就被谢执一把扶住了。

他弯了弯唇,牵着她一步一步往上走:“那为何还同我走这条路?”

季念搭着他的手,反问:“你不知道?”

谢执继续笑:“我不知道。 ”

勾勾缠缠地这么一对视,气氛便暧昧不清了,偏偏谢执蕴着淡光的眸子笑盈盈的,一直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的意思。

“那可能就是,”季念别开眼,耳后热热的,“和你一道走,虫鸣都变得好听了吧。”

她说着,走完最后一级石阶,刚要收回手,谢执却一个用力握紧了,转着角度牵到了自己手心里,温热而有力。

季念一偏头,就看见他眼里的自己。

按规矩不该这样,她知道,他也知道。可后来一路,这手谁都没放开。

……

两人赶在三更前回到了府衙门外,握了一路的手,也没道理再牵着进去了。都是有分寸的人,该纠缠的时候纠缠,不该纠缠的时候便不纠缠。

季念虚握了一下自己空空的手心,突然开口唤住了前头的人。

谢执停得也快,方要转头,她又说道:“你就这样,别动。”

他便没动。

她望着他直挺的背影,又握了握方才被牵住的手,低眉笑了笑:“四年了,有很多东西都没变,也有很多东西都变了。”

谢执背对着她,在悠悠夜色中问道:“比如什么没变?”

季念自己都不知自己现在的笑是极温柔的,连带着声音也柔和:“比如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了解我。”

一阵静默,良久,谢执才又开口:“那什么变了?”

没有人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他背上突然袭来的温度,和绕在他腰间的双臂。

谢执突然想起好几年前,在无人看见的暗角里,有个小姑娘拗了一整晚,勇敢地什么都敢拿来往他身上赌,却唯独没有说出她自己最在意的感受。那晚,他没忍住抱了她。

而今日她一头撞着他的背上,像是时隔四年的回礼。

“你没说错,我是心情不好。我会在意,我会在意范曦的话——不止是今天,我一直都很在意我们之间的差距。”

像猫儿收着的小爪,她抬起手在他背上轻轻挠了一下:“所以谢执,你安慰安慰我。”

第33章 相抵

那一挠挠到了谢执的心上, 他握住腰间她的另一只手,置于胸口:“令令要我怎么安慰?”

季念靠在他背上,扇了扇眼睫, 才道:“我不知道……让你安慰我,你还问我……”

帷帽落在地上,没了遮挡, 季念靠在他背上,也没有要上前面对他的意思。

她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不知道这对其他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这番话她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

她愿意示弱,向她最钟情之人。

可谁能想得到, 自己都这样了,他还反过来问她该怎么安慰她。

想着,季念又在他背上挠了一下。

也舍不得花力气,不痛不痒的,如果说先前是心疼,被挠了第二下, 谢执反倒笑出了声。

“……”季念这回不挠了, 作势要挣开被他握住的另一只手, “我要生气了。”

季念就是个没脾气又不爱和人闹矛盾的人,大多数时候说话都是温温吞吞的, 难得任性地耍个脾气都不觉得是在耍脾气,凶的这么一下听到谢执耳朵里就和撒娇一样。

他裹着她的手不让她挣,低低地笑起来:“好了, 我说错话了。”

后知后觉的窘迫涌了上来, 季念也不说话了。

温热从手心窜到全身, 谢执慢慢放开她, 转过身来。才侧过身,就见她立马蹲下身子去捡帷帽,他便随着她一道半蹲了下来。

季念本是窘意难消,想把帷帽捡起来遮遮脸,结果他与她这般面对面一蹲,眼神直直地碰上,哪儿还有一点能躲的余地。

心里头没底,偏她脸上还装着镇静:“你别看我。”

谢执还是盯着她。

季念觉得全身都烫了起来,其实她知道哪怕自己不说,谢执也能感受到她的在意。可是心里知道和她刚刚那样明明白白地袒露出来是不一样的,这感觉就像是亲手把自己高高的自尊心摘下来放到了他眼前。

所以他不说话,她就心里更没底。

待到季念终于忍不住要丢掉他的安慰,起身跑掉前,面前人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随之而来的是额头相抵,四目相对。

避无可避,眸子中亮堂堂的坦然和脆弱就这么露了出来,有她的——还有他的。

“你知道吗?很多话你不说,我或许也能猜得到,可是我还是会动摇,我也会想,你不愿意说是不想说还是不想和我说。”

季念的眼睫狠狠颤了一下。

他的手凉凉地覆在她的后颈上,目中满是眷恋和她从不曾见过的易碎感:“我也会害怕,你什么都不说。”

“所以,幸好,”他喉间滚了滚,极低地重复道,“你能告诉我,太好了。”

***

在益滁的这些日子,季念收到了两封从明顺城来的信,一封是苏翘的,一封是段伯的。

苏翘的信来得早,但自打来了益滁便一直忙得团团转,埋了个头再抬起来她便忘记看了,昨日段伯的信也跟着来了,她才想起来。

范大人这几日有点公务不和他们同行,但每日会在正堂支张桌子,让人给他们准备好早膳。

这日难得清早偷闲,季念便把两封信都带去了正堂,边看边等谢执。

段伯那封倒没什么,主要还是觉春楼进的酒。觉春楼因拨款之事名声大振,圣上亲自派徐公公宣旨嘉奖,于是不管是奔着去看看谣言中的季念还是奔着圣上,觉春楼的来客都比先前要翻了番,这些季念走前都考虑到了,菜酒的采买都做了安排。

但是酒不比菜,酿造需要日头,突然进了这么多酒,段伯库存虽多,但有两种酒也不多了,便来信问问该如何。多半是苏翘拿不定主意,便写信来了益滁,让她做个决定。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缺的不是什么难买的酒,先拿旁的酒替一替,再从别处进一些便是。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旁的出价更低的酒肆要与觉春楼合作,但季念都拒绝了,当年段伯在她最难的时候帮了她一把,给她的头几批酒分文没收,就这份情义,她怎么都不会忘。

但也算是认识了一些酒肆的掌柜,不愁临时救个急。

季念收起段伯的信,又拆开手边另一封苏翘的来信。

打开前她还有些奇怪,虽然两封信是一前一后来的,但中间也没差几日,苏翘来信多也是觉春楼之事,两人何不一封信一同寄来?

不过她也没想太多,打开看看便知,却没想她展开信粗粗扫了一眼,突然半天没了动静。

谢执从外进来,见她坐在里头:“怎么了,一个人发什么愣?”

季念抬头看到他走过来,凑近了要把信递到他眼前:“你来看。”

她坐在圆凳上没起来,谢执很自然地屈了腰。

淡淡的柏木香环绕在身侧,季念偏了个头,对上他的视线,都是平平静静的,好像和先前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多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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