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73)

作者:临安教司

章淼稍稍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不过事在人为,先生也不必多悬心,既然平都中不可一时容两位,出去一位便是。”

“章大人的意思是叫在下上奏陛下,请求一个地方官,先避一避瑞王殿下的锋芒?”裴朔雪皱了皱眉,从平都出去容易,从地方上调回平都难,他要是去了地方,消息闭塞,于心中大计实在无功。

章淼轻笑两声,道:“殿下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就算先生动了游山玩水的念头,殿下也是不肯的。”

既不是自己,那就是要把赵珩赶出平都了……

章淼倾身过去,轻声道:“事在人为,瑞王殿下虽身份贵重,可身份贵重自有身份贵重应当承担的责任。瑞王殿下刚来平都不久,想必是不懂这个道理的。可巧,如今便有一个能解先生之围的方法,这法子的关键处还正落在先生的身上。”

“在下虽忝为状元,陛下赐官也不过从五品做起,蚍蜉撼大树,怎可成功?”裴朔雪心念一动,知章淼这么说了,必有七八分把握能将赵珩逼出平都,可面上还是装作为难的样子,想要从他口中套出更多的话来。

“就在这两日,先生只要微微开一开口,即有成效。”章淼暗示道:“四月十二日,先生和同宿唐济一同出去喝酒,是否?”

四月十二日……是宋明澄身死的那天……

唐济曾说过他来平都就是来投奔本姓,而据他说平都唐家正是三世家之一,也就是赵珩的左膀右臂,唐济入狱,章淼办案……

唐济的身后是赵珩,章淼的身后是赵璜……

从得知唐济入狱后一直隐隐觉得有什么对不上的裴朔雪猛地在此时灵台一片清明,什么唐济为了功名失手杀了宋明澄都是借口,是不是唐济动的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要坐实唐济杀人这件事。

“为了考生能睡好,礼部安排两人一间屋子,两间屋子为一院。院和院之间隔得不近,除了同院之人,谁也注意不到同房的人去了哪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章淼循循善诱道:“那夜岑析不在院中,柏崇也不在院中,只有先生和唐济在。”

“先生不妨好好回想一番,那夜是否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或许酒醉之后,先生忘了唐济在半夜是出过门的……”

作者有话说:

裴裴:一时杀不死的就赶走吧

珩珩:……又赶我

第57章 祖孙峙

裴朔雪极轻地扬了下嘴角,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章淼不知道那夜赵珩就在自己屋中,裴朔雪能攀咬唐济半夜出屋的同时赵珩也能证明唐济的清白。

命运兜转,无形中早将他们二人推到了对立面上。

“好。”裴朔雪摒弃脑中感叹命运的无用想法,对上章淼的眼睛:“殿下什么时候需要,知会在下一声就行,在下必全力相助。”

赵珩留在平都只能带来无尽的麻烦,而他现在地位不稳,自然是能避就避。

“好。章淼很是满意他的回答,眼角眉梢都扬起笑意:“届时自有官员前来问先生当晚境况,先生斟酌着回答就行。”

裴朔雪明白,这是让他回答时莫要将话说死,两头留些模糊之处,以备突发之事。

裴朔雪只和赵璜打过照面,并未深谈过,听得坊间说他是一个温和敦厚的皇子,可如今见章淼这般懂得官场之事,一时间真不知是赵璜在扮猪吃老虎,还是正因他的无甚心计,身边的人才多做考量。

不过这也不急着分辨,以后的时日很长,他有的时间慢慢地将这个皇子打磨得能配上储君位置的样子。

——

往昔欢声笑语的岑府如今像是丢了魂一般,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更没有人敢往主屋的院子靠。

岑家军中精锐青羽军一早入了府,把守住岑府上下,重点看住了主屋的院子。

青羽军是岑慎老将军账下的一支心腹,所传之话便是岑慎亲言,府中上下无人敢违逆,即便在听见院中传来用刑的声音,府中管家也不敢进去置喙一句。

岑析咬着一块布,趴在刑凳上,额间全是豆大的汗珠,任凭后头的板子一下又一下地下,也不肯哼一声。

行刑的都是军中好手,也没有偏私的行为,不消一会,岑析的声息便弱了下去,连眼睛都睁不开,一副要昏过去的样子。

倪书容看着他后背一片鲜血淋漓,不忍地撇过头,朝李为道:“李将军,再打下去师兄恐怕要撑不住……”

岑析虽会些武,体质却不能和沙场中征战的人比,那些人受了军棍尚且要伤好些筋骨,岑析已经受了二十棍,此时整个人就像黏在长凳上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倪书容从未见过岑析伤成这般的模样,棍罚是岑慎下得令,他一个外人,又是不理红尘事的修道之人,本不该妄言说嘴,但瞧着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兄受此重罚,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想求些情。

“我不知岑老将军为何要罚师兄,可再大的罪过,如今的罚也够了,再打下去师兄恐有性命之忧!”倪书容知道李为是青羽军的主帅,除了岑慎,在场行刑的青羽军能听进去的也只有他的话。

“军令如山,李某也不敢违背。”李为皱着眉头,眼中流露出疼惜之色,可是他多年在军中养成的筋骨让他绝做不出违背主帅之事。

听了这话,倪书容心知求他无望,附耳问旁边的元和山师弟:“瑞王殿下醒了吗?”

如今能下令免去岑析责罚的也只有瑞王赵珩一人。

“未曾。”李为率先开了口,他何尝不知能劝住岑慎的如今只有赵珩一人,早就派了人在赵珩房门口守着。

昨夜从裴府出门后,赵珩看着无恙,可进了马车之后忽地瘫软下去,而后便是口中说些含混不清的呓语,吓了岑析一跳,等他将赵珩带回岑府,赵珩已经昏了过去,额头滚烫。

岑析连夜地去请宫中的太医,一面将此事命人送去在城外练兵的岑慎营帐处。

太医诊了脉之后锁紧了眉头,赵珩脉搏平缓,气息正常,可内热一直散不下去,一直皱着眉头喃喃地说些胡话,愣是灌了几次药都不见好,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到现在。

“可我们不能指着瑞王殿下醒了才求情,那个时候师兄早就……”倪书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朝着李为低声道。

“谁求情也没用!这是他该的!”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众人闻言皆拱手垂立,李为上前两步拜道:“将军。”

来人面容老态,气度不凡,身上还穿着甲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与他对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难以直视他的威压。

有此等气度风姿的除了辅佐了两代帝王的岑慎老将军别无他人,倪书容上前几步,正要拱手说些什么,被李为扯了袖子,堵住他的话头。

岑慎没管他们两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小动作,径直走向已经不能动弹的岑析,盯了一会他被凌乱头发盖住的面容,朝一旁的两个甲兵道:“提一桶水来。”

李为惊道:“将军!公子已经知错了,如今虽是春日里,这一桶冷水泼下去,恐要伤及根本,公子本就从娘胎里带了……”

他话音未落,就被岑慎打断了:“知错?我瞧他神气得很,我还活着呢,他就觉得自己能做主了,做出此等荒唐事来,别说我,就算他娘在世,也断断容不得他!泼!”

甲兵依言朝岑析的脸上泼了几瓢水,岑慎却嫌他们泼的太慢,自己提了剩下的大半桶水,“哗啦”一下全部倒在了岑析血红的背上。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新生的伤口,血水被稀释成粉色从他的肩胛骨和腰线处坠下,岑析像是被人凭空捏住了喉咙,猛地睁开涣散的眼睛,口中却发不出半个音节,腰部似脱了水的鱼,猛地打挺,又因为剧痛而坠下。

岑析眼前一片雪白,耳边也听不见声响,只能感受到身子像是被一寸寸碾过一般,五脏肺腑都移了位置,足足过了十几息,岑析眼前才有了焦距,耳边也渐渐能听见倪书容急切的声音,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呼吸到岸上的第一口空气,整个人随着意识回笼的那一刻重新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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