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68)
可事已至此,裴朔雪也无法更改,其实更让他如鲠在喉的还是赵珩方才说的一番混账话。
他能感受到什么东西正不受控制,与他原本的计划背道而驰,从他来平都见到赵珩的那一刻起,许多不应该出现在他心中的情绪反复萌芽,这让他不仅对变了许多的赵珩感到陌生,甚至对自己也感到陌生。
这么一闹,裴朔雪再睡不着了,索性到院中走了一会,清醒清醒。
柏崇今夜不宿在院中,唐济那屋中应当只剩下他一个醉鬼,裴朔雪信步走到他门口的时候随意往那儿瞄了一眼,正瞧见唐济房门竟然大开着。
裴朔雪往里稍微探了下头,没看见唐济在屋中,可是他一时也想不起来唐济是否和自己一同回来的,便贴心地带上门,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重新整了整思绪,回屋勉强歇下了。
谁知直至天亮,唐济都没有回来。
次日黄昏,裴朔雪正想着问问昨天一起喝酒的学子唐济去处,却见一行官兵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统管此次科举的礼部尚书章淼——当今皇后的胞弟。
官兵不由分说,直接进了唐济的屋中搜查,章淼就站在门口盯着他们搜东西。
裴朔雪拉住跟在队伍最后头的柏崇,见他面色难看,知道出了事,小声问道:“怎么了?”
“唐济杀人了!”柏崇的声音还发着抖,显然是被章淼强行带回来询问些唐济的事的。
“杀了谁?”裴朔雪惊道。
“宋大人。”
作者有话说:
直球赵珩就是一个亲亲的大动作!猛男珩珩!
——
别跑,还有一章!
第53章 归元阵
“哪个宋大人?”裴朔雪脑中“嗡”地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还能是哪个宋大人,主考官宋明澄。”柏崇飞快地应了一句,紧接着抬头看到章淼投向他们二人之间的目光,忙往旁边挪了挪,和裴朔雪拉开了距离。
屋中的搜寻还在继续,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小兵出来对着章淼咬了咬耳朵。
章淼嘴角仰起一丝轻蔑的笑,上下打量了一番柏崇和裴朔雪,往他们两人站立的地方走了几步,道:“你是与唐济同住的舍友?”
柏崇微若蚊呐地应了一声。
章淼将目光再次投射到裴朔雪的身上,问道:“昨夜是你同唐济还有几个江浙会馆的学子在秋月楼喝的酒?”
“是。”裴朔雪毫不避讳地回望过去,不卑不亢道:“敢问大人,唐济此时在何处?”
“在何处?”章淼冷哼了一声:“昨夜唐济潜入密馆,意欲修改考卷和宋大人起了争执,为了掩盖罪行,他丧心病狂地杀害了宋大人。”
章淼指着自己腹部,道:“就在这儿,刺了十几刀,宋大人连太医都没能熬过来就死了。你说,像唐济这样的人,现在应当在哪儿啊?”
裴朔雪听不惯他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可是事关唐济,他也没有出言和章淼争辩。
只是本能地,裴朔雪觉得这件事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唐济昨夜喝得不少,怎么还能一个人跑到距离此处有十几条街的密馆,怎么能突然重重守卫的批卷地?唐济文章不差,虽得不了三甲,进士之位也是没跑的,根本犯不着冒着这个风险去做改卷这么愚蠢的事。
可惜他如今不过还是一个小小学子,并未踏入仕途,没有能力查证此事,只能借着章淼对他们的询问,尽量拼凑事情的原委。
“昨夜喝完酒,你和唐济是结伴回来的吗?”章淼问道。
昨夜是怎么回来的,裴朔雪真记不清了,他模模糊糊的记忆中是他和唐济一同出的秋月楼,可之后赵珩却说是他送自己回来的……
但要是告诉章淼赵珩昨夜来过这里,且不说科举榜单还未出,一个皇子深夜来学子院中这样的事传出去有多影响他的仕途,但凡裴朔雪说自己是同赵珩回来的,唐济便理所应当地落了单,更加有前往密馆的可能。
于是,裴朔雪决定说部分实话。
“不瞒大人说,昨夜确实喝得有些多,在下实在是记不清是怎么回来的了。”裴朔雪回道:“大人或许可以问问昨夜醉的没有那么厉害的学子。”
章淼也没特意为难裴朔雪,只是朝旁边的记录官点点头,示意他将裴朔雪的话记录下来,而后便转向了柏崇,问道:“你和唐济同处一室这么久,他可曾有什么反常举动,尤其是这两日。”
此话一出,裴朔雪和柏崇一齐想起了那夜悬而未决的事——唐济说柏崇拿了他的东西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章淼是个人精,见柏崇目光微动,便知此事有突破口,当即恐吓道:“好在宋大人拼死保护住了文卷,才使得密封的文卷未被开封,不然今年辛辛苦苦多年的考生成绩全数不算,或延期再试,或等下一年。唐济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对你们是多么地不公平。如今这事已经引起陛下的重视,陛下特意派本官来此调查,若是有知情不报者,与唐济同罪!”
此话一出,裴朔雪都来不及给柏崇使眼色,吓得柏崇脱口而出:“我知道!我……”
话开了头,裴朔雪再没有隐瞒的法子,听着柏崇将那晚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柏崇也没添油加醋,讲得和那晚同他和岑析讲得都差不多。
那夜像往常一般,唐济和几个学子约了饭,早早地沐浴后出了门,柏崇依旧待在屋中。谁知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样子,唐济慌慌张张地从外头回来了,一进屋就在翻找东西,发了好大的一通火,一口咬定是柏崇拿了自己的东西。
柏崇平日虽因清贫有些自卑,可也是有几分骨气的,见唐济没有证据就一味地说自己偷东西,便和他争论起来,两人怄着气,柏崇也不肯他翻捡自己的行李,摩擦因此越来越大,两人一直闹到了院中。
之后便是裴朔雪和岑析出来说和,劝说他们二人和气生财,少生事端。
“那夜大抵情况便是如此,岑学子也在场,大人若不信,也可问他。”柏崇中规中矩地将事情解释清楚,又习惯性地低下了头,没有发现章淼在听见“岑析”的名字时目光微动,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之后,章淼又随意问了几句他们的日常起居,唐济这个人秉性习惯,家中姻亲关系之类的话,便带着官兵离了院子。
柏崇吓得不轻,见章淼走后忙回了自己的屋子,就留裴朔雪一个人站在院中,看着往日欢声笑语的院子突然寂静了下来。
自从科举之后,岑析便少住在此处,今日也是同样的不在。
章淼话说得严重就是为了诳柏崇的话,其实裴朔雪看得清楚,陛下在意此事不假,可也不想将此事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因此章淼来的时间都是选的考院午后大家午休的时候,且是从偏门进来的,官员连刀都没配,也未曾骑马过来,显然是怕闹出更大的动静,再结合章淼走之前再三嘱托他们二人要守口如瓶,裴朔雪推测,这件事也不过就在章淼的礼部,他们这几个被问话人之间传着。
岑家是贵妃的母家,章家是皇后的母家,岑贵妃和章皇后向来不对付,各自有子后更是风波不断,章淼要是去岑家问一声,此事可能还不是两个皇子之间的事,若是不问,唐济这件事恐怕是朝着赵珩来的。
裴朔雪站在午后的灼热阳光下,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若真的是冲着赵珩来的,他要不要出声提醒?
可是只要一提醒,他便会被视为赵珩一党,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辅佐赵珩去争夺皇位。
可要是不说,若这是一个大的圈套,足够赵珩吃足了苦头。
——
岑府。
回廊下养着一池锦鲤,岑析倚靠在栏杆边,手中握着一把鱼食,正在有一处没一处地丢鱼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