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64)

作者:临安教司

“裴举子,在下是岑……”

岑析行礼的手顿在半空,看着面前赵珩抱着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嘴巴一时没能合上。

“殿……殿下?”岑析结巴道。

[杀了我吧!]裴朔雪捂住脸,恨不得整个人就此消失。

可要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裴朔雪抬起头准备解释两句,偏生赵珩看出了他的窘迫,手掌一案,又将他的脑袋了按回了胸。前。

“你先出去。”赵珩朝岑析使了一个眼色。

岑析忙不迭地从榻上爬起来,一溜烟儿出了屋子。

“关门。”

岑析跑得急,大门还敞着,闻言又跑了回来,贴心地掩上门,揶揄道:“殿下,臣今晚是不是需要另寻地方下榻。”

赵珩朝他飞了个眼刀,岑析忙闭了嘴关门走远。

屋中终于安静下来,裴朔雪慢慢地借着赵珩的力坐到床边,拦住他要抓自己的脚的手:“多谢殿下相送,夜已深了。”

话中的送客之意让赵珩松开了手,他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从荷包里掏出一小瓶跌打药酒,放到裴朔雪身边,淡淡道:“淤血要尽快化开,本王就不打扰先生了。希望先生能好好考虑本王求贤之心。”

裴朔雪一面不想和他太过亲近,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一面又觉得自己的态度对一个皇子来说太过冷漠,于是没话找话说地想稍稍缓和一下气氛。

“殿下的香包还真是不同寻常啊。”裴朔雪拿起赵珩给的小瓶跌打酒在灯下细细瞧着,琉璃瓶中流淌着金红色的液体,描金了两只憨态可掬的狸奴,一黑一白正在打闹。

赵珩本已经压制住咄咄逼人的心思,想要今夜放他一把,可裴朔雪偏生又聊到他的痛处,叫他忍不住再进一步。

“这个荷包中是酥糖,这个里头是驱蚊香,这里是缓解肌肉酸痛的膏药。”赵珩指着自己腰间一个个精致的荷包一一介绍道。

裴朔雪讪讪地笑了两声:“殿下真是很懂生活之道。”

“不。”赵珩忽地抬头,盯着裴朔雪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只是本王有一故人,他习惯身边物什处处都备着,又总是有些小磕小碰,本王便一直随身带着。”

裴朔雪心颤了一下。

“后来,故人仙逝,可这般习惯再难更改,就这么一直保存下来。”赵珩道:“说到这里,本王倒是有一个疑问。”

裴朔雪稍稍移开目光,不想被他那样灼热的目光盯着,先入为主地回着赵珩还未问出口的问题:“殿下想改,只需少念少想,每日减些往日习惯,不过一旬两旬便有成效。”

“本王想问的是,若我以此尊贵身份,可能拘得他魂魄归来,再见一面?”赵珩撑着床板,几乎要将裴朔雪整个身子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未等裴朔雪回答,他又铿将有力道:“若是不能,他日本王若以一国之力,寻遍西水东岛,漠北江南,穷尽人力,可能寻他回来,再看我一眼?”

作者有话说:

裴裴:崽子应当给我养老送终的

赵珩:我要和师尊白头偕老

我: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两个可以兼得?

第50章 幻梦长

烛火氤氲,将赵珩垂下的头发倒影送到裴朔雪的眼下。

盯着那一小团黑影,裴朔雪微微有些恍惚:赵珩还未弱冠束发,本应是最意气风发的年岁,可他却从来没有在赵珩身上看到一点少年人的朝气。

他像是跳着生长一般,一不留神,就已经到了裴朔雪无法抓住的年纪。

明明只是两年,怎么会恍若隔世的感觉呢?裴朔雪忍不住去想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死,才让这么一个孩子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色。

可是人类的情感真的能如此恒久和深刻吗?只是因为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就能惦念至此?

“殿下的那位……故人,对殿下很重要吗?”裴朔雪回过神的时候,话已经从口中冒了出去,他有些恼悔,好在披着一张别人的皮,问出口了就问了,裴朔雪嘴硬地继续道:“我只是看殿下如此……”

“不重要。”赵珩突然道。

裴朔雪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一直觉得赵珩对自己的感情和依赖是因为幼崽情节,人世间话本中传唱的隽永情感在他眼中不过是凡俗人麻痹自我的美好愿景,如今赵珩能意识到这点,裴朔雪很欣慰,可舒了一口气之后,心中边边角角的地方却涌上些莫名的涩意来,他在这个人世间的痕迹又因为一个人的忘记还淡了几分……

“我恨他。”微不可闻的声音落下,轻若羽毛落地一般的声音几乎让裴朔雪以为自己在幻听。

在裴朔雪愣怔的一瞬,赵珩从弯腰的姿势退开,站直了身子,似是怕裴朔雪没听见一般,他扭过头咬牙道:“我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恨不得杀了自己?

裴朔雪没去追问他隐入沉默的后半句话,他提醒自己要注意如今的身份,而后很快调整好情绪,恢复了一个书生对皇族理应的尊敬,道:“殿下会得偿所愿的。”

赵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在裴朔雪还没来得及捕捉到他眼中的情绪时很快移开了目光,丢下药酒,转身往门口走去:“无需还了。夜深,本王就不再叨扰。”

裴朔雪扭伤了脚却执意要送他到门口,赵珩低头瞧了一眼他肿得像馒头一般的脚踝,眸中略过一丝沉色,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挡住了门,没让裴朔雪再往外走一步。

出了门,说要宿在外处的岑析就在院中站着,等到赵珩出来的时候,朝他一伸手,道:“殿下,我喂了半日蚊子了,人家也想要荷包里的驱蚊香。”

赵珩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偷听我们说话?”

“别说这么难听嘛。”岑析嘻嘻一笑:“你为了得到主持科举的名额时可是答应了爷爷的,凡事都要给我过目。我倒不知道,殿下在蜀州还有这么一位故交,只是这位故交好似对殿下无甚热络的样子。”

“曾经学堂中见过几次,确实是个贤才,岑老将军不是想要我多结识结识人吗?我也是遂了他的愿。”赵珩问道:“和他住在一处,也是老将军特意安排的?”

“怎么会呢?爷爷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不过是正好空了这么一个位置,赶巧把我塞了进来。”岑析摇着扇子驱虫,意味深长道:“殿下不必对我心有敌意,以后殿下会知道的,若说这世界上有人绝不会伤害殿下,那必定是岑家人。”

“这我信,可是得在我还是殿下的时候。”赵珩回他。

岑析笑笑,没有对他话中的夹枪带棒多做解释,利落地收了伞,往屋中去了。

——

或许是脚踝上药酒散发的余热,裴朔雪并没睡好。

他久违地做了梦。

梦中的情景断断续续,有时是忍冬小的时候牵着自己衣角的小肉手,有时是他在下学后小心翼翼地送到自己手中的一颗酥糖,有时又是他长大后站在那扇竹门前对自己笑道:“师尊,新泡的茶凉好了。”

裴朔雪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境,他冷眼旁观着,未曾上前一步。

梦中场景瞬息万变,很快便闪回到他假死的那两年,忍冬最后收拾了一次竹舍,背着一个小包裹上了元和山,而后跪在了山门口。

像是特意留着给裴朔雪看一般,这段影像拉得很长,裴朔雪似是设身处地地经历了忍冬跪在那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白日的灼阳,夜晚的露水,时好时坏的天气一同落在他的身侧。

忍冬就那么跪着,没有动半分,足足过了两天,山门里有人出来松了口,忍冬才被抬着进了门,之后便是漫长的清苦生活。

忍冬很少再笑,他总是门中第一个起来,却是最后一个入睡的,有星辰的夜晚,他便爬到屋顶去看星星,有时就在屋顶上睡着,受了一。夜的冻,风寒后他下次依旧还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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