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57)

作者:临安教司

既然这样,如果他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如果这次换他站在高位,师尊会不会以一种平等的身份看待自己,会不会因为自己这么一个皇子的身份不再轻易丢弃自己,会不会……

忍冬捏紧了拳头,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这个答案是“会”还是“不会”。

可不管这个答案是什么,只有他去了平都,才有亲自问师尊的机会。

“告诉他,我答应了。”忍冬闭了闭眼,他还是违背了跪在师尊面前的承诺,可是是师尊先违背丢下自己的誓言的,是他先对不起自己的……

倪书容带着忍冬的答案出去,没等多久,倪书容便又传进信来,说过些时候便有人接他出狱,那个人会带他去平都。

忍冬本以为杨世端在平都要费些时候才能洗脱自己的罪名,谁知不过两日,狱卒便放了他出去。

走出大牢,重新沐浴上阳光的那一刻,忍冬第一眼就看到等待门口的岑析。

他收敛了一贯不着调的样子,朝忍冬行了一礼,恭敬道:“平都岑国帆将军嫡孙岑析恭请五皇子赵珩回都。”

过往一切都连了起来,杨世端是怎么对他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此刻已有分晓。

在阴暗的狱中待了几日,重新站在阳光下的忍冬竟有一种重活一次的感受,此后他将以另一个身份生活,背负着“赵珩”这个名字应有的重担活下去。

“那个裴家的举人呢?”

岑析没想到他知道自己身份后首先问的是一个小小举人,愣了一下,回道:“裴家那个少年,裴朔雪?前两日就启程去平都了。”

忍冬默默地将这个名字在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似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他深深地困在自己的心中,半晌,坚定道:“启程,平都。”

——

春日和暖,杂花翠柳。

一辆驶出蜀州的马车上,风姿卓绝的公子打了个喷嚏,随行的书童立马紧张道:“公子怎么了?”

“无事。”裴朔雪摸摸鼻子,在马车软塌上的小紫金香炉上添了一把香,懒洋洋道:“没那么娇气。我只是这两日没睡好。”

“车马劳顿,真是辛苦公子了。”书童心疼道:“公子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后,身子一直弱着,若不是得遇高手,可要受好些苦,虽说前两年又遭年运不济,公子竟落了水,老爷和夫人心焦得不行,好在时来运转,公子竟然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了,可即便这样公子还是要顾惜自己身子……”

书童还在絮絮叨叨,裴朔雪的心思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这两日他睡得不香并不完全是因为车马劳顿的缘故,自从在石子街上不经意瞥了那被衙役压住的人一眼,这两日梦中裴朔雪总是梦到一双染血的眼睛,那眼中的委屈和难受像是通过梦境传导到裴朔雪身上似的,让他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走了两日,裴朔雪又开始害坐车一久就不舒爽的脾性,越发觉得不自在。

耳边书童的话还在围着裴朔雪绕,他听得心烦,刚想出声让他闭嘴,忽地一声马嘶,马车整个地倾斜,书童飞身扑过去挡住裴朔雪要撞上马车壁的后脑勺。

好在马车夫是个老手,很快稳下身形,带着整个马车再次平放下来。

裴朔雪睁大了眼睛,看着还没到自己肩膀高的书童护小鸡仔一般将自己围在安全的角落,而后不顾脚上撞上的淤青一瘸一拐地走到马车前,掀起帘子就骂:“哪个不长眼的,知不知道这是进平都赶考的举子马车,伤了我们家公子你担待得起吗!”

作者有话说:

裴裴:石子街好像有一双小狗狗眼一直盯着我……

第44章 三世家

裴朔雪从帘子缝隙里一瞧,原来是一个人突然从山路上冲了出来,拦在了裴朔雪的马车前。

好在马车夫缰绳勒得及时,两处都未曾磕碰到。

来人站稳脚跟,忙上钱赔笑脸道:“您这是去都赶考的马车?请问车上是哪位举子?”

裴朔雪见他言语有礼,穿着考究,看着也不是拦路的山匪,朝书童使了个眼色。

书童出了马车问道:“蜀州裴家举子。请问何事?”

那人遥遥指着山路岔口一辆停着的马车道:“小人是叙州唐家的,我家公子也是今年的举人。一个时辰前马车撞上石头,马受惊跑了。此处荒凉,人迹罕至,我家公子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行人,方才陡见您的马车,小人太过激动,才冲了过来,若有惊吓,给您赔个不是。”

“叙州唐家。”裴朔雪轻声念了几句,叙州就在蜀地南边,算来该是安南王的封地。

那仆从耳力极好,裴朔雪这么微若蚊呐的几句竟被他听在耳中,他笑着回道:“叙州唐家是平都御史中丞的分支,这次进都赶考也是要先去拜见那位御史大人的,老爷早递了信过去,我家公子怕误了拜见时日,因此十分焦急,小人才斗胆拦车问问,裴公子若发善心,肯将公子带到下个城镇,也算是同路之谊,彼时在平都也算是数人,两相有个照应。”

这话说得漂亮,既隐晦得提了自己的身份,又没有强权压人的不适,最后还以结交为名暗示能把裴朔雪引荐给平都官员,叫人挑不出错来。

方才裴朔雪观其衣着便知这不是个普通仆从,之后见他隔着十几步都能听见裴朔雪在马车中的自言自语,多半能确定他是个带功夫的。

裴朔雪前段日子虽去了一趟平都,可他是冲着老皇帝的病去的,未曾花费大时间在了解平都朝堂上,如今送上门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打听各方消息的人,他觉得划算得很,便让跟着的几个奴仆帮那人搬了贴身的东西上了自己的车队。

唐家少爷是个话多的,裴朔雪在外又不是什么正经样,两人一路坐谈,不一会裴朔雪就将他的老底问了个干净,小到他名字唐济的由来,大到他和御史大夫家的亲戚关系、近几年来的往来,裴朔雪都从他那张闲不下来的嘴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然都是奔着仕途去的,二人免不了谈谈这平都的朝局情势,裴朔雪知道三分的事也装得只知道一分,哄得唐济将自己知道的倒了个底掉。

当今是黎国的第三代帝王掌国,始帝亲封的功臣许多还未曾辞世,对其后代的加封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陛下不好收回先祖的恩赐,可一味放任世家姻亲勾连,连着加封的恩赐绵延后代陛下又不甘心。当年打天下的文臣武将都还有些老人在,若是陛下不顾先祖声名收回恩赐,又免不了落得一个薄情寡恩的名声,思量再三,陛下便着力推进科举,以寒门举士的方式来挑选人才,赐予官职,分走世家的权力。

几十年来颇有成效,平都朝堂已经显露出世家和清贵相争的局面,陛下多番从中斡旋,既不偏袒任何一方,也不致使他们相争扰乱朝堂,如此维持着两方的平衡。

“我们唐家是始帝当年平定天下的文臣后代,自然算是世家,我这一支正是当初落在叙州做州主,守南境的。如今主家在平都任御史大夫,根基深厚,如此也只能算是‘三世家’行二。”唐济讲得眉飞色舞,裴朔雪听得微微出神,他记得当初跟在始帝身边时,似乎是有一个姓唐的谋士在南靖之战中出了不少决定性的意见。

“三世家?”裴朔雪听他这么一说,便知另外两个也应当是在始帝时期建国有功之人。

“我记得你是蜀州人?”唐济没有直接解答他的疑惑,反问道。

“是。”

“你们境内有一座元和山,上有元和门,那个门派的大弟子便是三世家之首岑家,你可曾与他打过照面?”

裴朔雪隐去了在女娲庙中的一面之缘,回道:“未曾。”

“嘿。那公子哥可是个自在潇洒的主儿,既不用继承家业,也不需要考什么劳什子科举。”唐济一听乐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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