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36)

作者:临安教司

忍冬躲开她还想挖的勺子,明确拒绝道:“不叫。”

“那我叫你哥哥总行了吧。”赵鸣鸾性子时冷时热,高兴的时候就会黏着忍冬逗他玩,不高兴的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

“哥哥?好哥哥?”赵鸣鸾蹭过去,试探着往忍冬手中的瓜里伸,见他没反对,飞速地挖了一口,像是只偷了腥的猫,嘴角都挂着笑。

可忍冬却知道,这份笑绝不是给这两口瓜的。她一笑,总是有人要倒霉的。

庙里头突然传出一声惊呼,而后熙熙攘攘的人头动了起来。

裴朔雪倚在门上的身板也随之挺直了。

第27章 求医榜

女娲庙里头一乱,熙熙攘攘的人群松动起来,有往外跑的,有往里挤的,裴朔雪趁着这个空当往里走了走,就被人群挤着推到了女娲神像前。

香案上坐着一只蟾蜍,不怕生人,眼珠瞪得滚圆,身上的颜色却不是传闻中任何一种,暗紫色的身躯上还挂着血红色的丝,像是才从什么活物的肚子里挣出来的一般。

站在两旁的青衣和黄衣道士面面相觑,手中的香还未送上去,众人也咬耳臆测,一时不知这番祭祀该如何收场。

最后还是当地一个有威望的官老爷出了声,让两个门派在此处消解渡厄,其余人全数退出女娲庙。

不过半盏茶时间,人走了大半,裴朔雪轻易地将那只蟾蜍看了一个透,面色微沉,跟着人潮一起退了出去。

素筝不知带着赵鸣鸾去了哪儿,已经不在庙口,连带着忍冬也不见了踪迹,裴朔雪四下张望了一会,并未看见人,心中暗暗纳罕:素筝和赵鸣鸾不打招呼就走倒是寻常,忍冬是不会自个儿走的。

裴朔雪又折了回去,他记得女娲庙后院还有一个天井,便往那处去。

果不其然,忍冬跟着他进了庙中,只是身量小,没挤过人群,偷溜到后院等着,谁知惹上了一点麻烦,不得脱身。

后院枣树下摆放着各种丹砂符纸,树下摆着奇怪的器具,摆了一个阵法,一个黄衣道袍的少年正对着忍冬,两个人皆是脸红脖子粗的。

裴朔雪草草看了一番地上的法阵,认出是平常的祈福阵法,没什么真实效用,只是摆着祝祷的。朝着西边的一角缺了一口,看着像是被人踢了一脚,裴朔雪心想,难不成是忍冬坏了人家的法阵,才和人起了争执?

“谁让你进后院的?你一来,坏了我这儿的风水,前头的意头才不好的!”黄衣道袍的少年吼道。

裴朔雪本想出去说道,可听了这话又顿住了步子。听他的话头,法阵被破并不是忍冬造成了,他只是在怪忍冬跑到后院里来。

祭祀时除了庙中神像前要注意些,其余地方并没有不准人进的规矩,这番话明显地在泄私怒了。

忍冬被人揪住衣领,面上明显有不耐之色,冷冷道:“放手。”

黄衫少年不松手,两人拉扯之间,忍冬露出脖间的一道红绳来,黄衫少年瞥了那上头串着的金红珠子,眸子一凛:“你偷我师叔的东西?”

此话一出,忍冬面色顿时阴沉下来:“把你的脏手拿开!”

两人剑拔弩张,正是一触即发的时候,裴朔雪站不住了,正准备出来,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

“你睁大眼睛看看人家这珠子的成色,再去瞧瞧你家林域的,再来说这些蠢话。”

一个青衣少年拨开遮在眼前的树枝,露出一张俊逸的脸来,似狐狸般狡黠的眼微微眯着,像是刚睡醒一般。

黄衫少年显然没想到头顶上的树梢上还躺着一个人,闻言看过去正想不客气,却在瞥到那人的脸时,气焰消下去些:“岑析,怎能直呼师叔名讳,元和门的规矩都是这般没大没小吗?”

“规矩?”岑析翻身落在黄衫少年的面前,嗤笑道:“我想元和门什么规矩,元和门就是什么规矩。只要我想,乾清门的规矩也得听我的,你那个师叔都不敢在我面前讲什么规矩,你倒是敢讲?就林域手上货色的水色,给我家下等奴仆戴都嫌丢了脸面,你倒好,这么下等的东西倒是费劲替你师叔说个不停?嗯?”

黄衫少年被气得脸都红了,口不择言道:“你不过仗着家里那点权势,若是没了岑家,街上的乞丐都不会多瞧你一眼,像你们这样造杀孽的人家,早该满门……”

“林轩!住口!”恶毒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

“师叔……”方才还凶巴巴的人顿时蔫了下去。

过来的十几个人自觉分成两边,留着忍冬一个人在中间站着,可怜极了。

“稚子胡言,岑师侄别和他计较。”

“稚子?我瞧着你家这个稚子和我好似一般大。”岑析没给他半点面子,直接道:“林小师弟说的也没错,我家是杀孽罪重,杀孽多了,也就不怕再担上几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轩炸毛吼道:“庙中祭祀出了问题,你是想把我们乾清门全数灭口在此吗?”

“也不是不行。”岑析轻飘飘地说出狂妄之言:“我就算做了,蜀州知州也会给我善后,安南王也不会上奏此事。我的小师弟性子软,昨日做了个噩梦,我怕来日乾清门欺负了他,早些灭了你们也好。”

岑析如此狂悖无状,除了忍冬,当场之人却无一人觉得他在说笑,个个神情紧绷,乾清门的几个弟子甚至抵住了腰间剑。

“师兄。”倪书容见情势不对,拉扯了一下岑析的袖子:“师父还在门中等着呢。”

眼见着两方胶着,已经不是忍冬和那个小弟子之间的龃龉,而是两个门派之间素来的恩怨,裴朔雪赶紧从转角处现身,去拉自己那个莫名牵扯其中的小崽子。

“贵人……”一直绷着心弦站在两拨人之间的忍冬瞧见了裴朔雪,神色松动下来,嘴角也委屈地撇了下来。

裴朔雪上前牵着忍冬的手,拉着就走。

两边人未曾阻拦,可也都停了下来。

林轩有意说些什么,被林域使了一个眼色挡了回去。不管岑析是真的想要就此和乾清门翻脸还是只是借着这么一个陌生孩子作为由头发难,林轩都只能避让。

正如岑析所说,乾清门、元和门,这些连江湖门派都不如的没落仙门,不过是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权贵手中翻云覆雨即可覆灭的玩意,林域实在无意将整个乾清门摆在明面上和岑析逞这口舌之勇。

裴朔雪拉着忍冬出了争斗中心,走过好几条街,才停下步子,理了理他被林轩揪出来的红绳,颠了颠那颗坠着的小珠子,重新帮他塞回脖子里,闲聊道:“下月狸奴选拔就要开始了,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带着三斤去,听说第一可以白吃远香居一年的烤鸭。”

忍冬摸摸脖颈处的小硬珠,确认它在,才“嗯”了一声,轻声问道:“贵人不问方才是怎么回事吗?”

他全程忍着一直没有动手,并不是他没有气性,只是他总觉得,自己不能给裴朔雪留下太多的麻烦,遇事便有意识地忍让和克制。

他一点儿也不想让裴朔雪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的孩子,此时见裴朔雪并不问冲突的起因,反而有些不自在。

“吃碗粉吗?”裴朔雪像是没听见他那句话一般,伸头瞧着路边做的凉拌粉,问道。

“吃……”忍冬话音未落,被裴朔雪扯着衣裳从路边拽到了店门处,自己也侧身避了过去。

一列骑兵飞速自街道上略过,为首之人大喊道:“安南王传令,即日起,蜀州大小街巷,不可张贴贵妃求医之榜,违者皆按犯上论处。”

身后的十几个步兵随即冲到布告板上,把张贴在上面的求医榜揭去,并在大街小巷围追堵截粘榜之人。

裴朔雪和忍冬就着这场热闹在路边吃了一碗粉,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士兵就抓到四五个,都押过去给为首一个玄衣鹤纹的男子看过,才绑了往衙门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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