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动人心(79)

作者:蜀国十三弦

不过说起那麒麟兽,阿朝倒突然想起来,昨日踩脏了哥哥的香囊,说要给他重新绣一个的。

原本彼此之间都坦然,可有了昨夜的梦,阿朝总觉得一针一线都掺了些不纯的心思。

崖香见她捧着绣棚,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想来是在纠结纹样,便走到近前提议道:“既然是给大人绣香囊,不如就绣姑娘最擅长的吧。”

她唯独擅长的就是鸳鸯,那是琼园的姑娘刻在灵魂里的纹样,可怎么能给哥哥绣鸳鸯呢?她那些乌七八糟的心思岂不是昭然若揭。

哥哥想要鸳鸯绣,来日自会有人给他绣。

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出现在他身边,成为他堂堂正正的妻子。

也许是他心仪之人,也有可能是旁人。

唯独不可能的,是她。

阿朝在纸上胡乱画了几幅绣样,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日她为躲那麒麟兽,几乎整个人挂到他身上,哥哥一直让她下来,她却还缠着他不放,当时没觉得什么,如今一点点回想起来,实在是羞燥难当。

等到手里的绣样慢慢有了形状,崖香凑过来瞧,不禁眉心一紧:“姑娘这绣的,不会是您口中那只长颈兽吧?”

阿朝点点头。

怕她们与古书上的麒麟混淆,阿朝干脆将那只罕见的珍兽描述成长颈兽,崖香脑海中便有了具象,看到这瑞兽长长的脖子,一下子就猜到了。

阿朝没有一双巧手,尽管今日才扎了两个针眼,可绣出来的长颈兽傻乎乎的,头上两根直挺挺的触角,黑黢黢的大眼睛,直梗梗的脖子,看上去有点呆滞。

越绣越灰心,心里有过无数个念头想要作罢,可一想到绣得难看也是好事,横竖哥哥也不会佩戴出去。

她绣的东西,不过逗人一笑罢了。

三日之后,这只长颈兽香囊落到了谢昶手中。

他看着这麒麟兽通天长的脖子,再加四只小短腿,沉默了足足片刻。

阿朝在一旁闷声用膳,见他一直在瞧,不禁有些羞怒,伸手便要夺来:“不喜欢还我,我送给旁人去!”

谢昶却抬手一让,攥紧手中的香囊,轻笑一声:“哦,你想送给谁?”

她不知哪根筋不对,张口便道:“太子殿下不是让我给他绣只香囊吗?他倒是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悄悄给他,不叫太后知道。”

说完这句立马后悔了,她有些心虚地错开男人瞬间冰冷沉戾的眸光,默不作声地扒碗里的饭菜,却有些食不下咽了。

屋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她不敢抬头瞧他,怕他误会自己对太子心存念想,又气自己蠢笨,胡乱说话惹他不高兴。

静下心来想想,方才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其实也有动机,似乎就是想说些不好听的气气他,好让他把自己放在心上。

可越是这样想,就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脾气莫名其妙地上来,满身的荆棘对着自己最亲的人。

翌日,尚书房。

谢阁老今日似乎心情不大好,眉眼肃然,一双凤眸沉得厉害,通身的凛冽之气,教训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整个尚书房无不屏息凝神,谁也不敢窃窃私语。

太子战战兢兢写完课业,眸光微微一抬,那道绯红鹤补在眼前放大数倍,眼里却在同时撞进个诡异的东西。

悬挂在他腰间的那一枚……小怪兽香囊。

冷郁的男人气息中和了滑稽的香囊带来的不适配感,也沉沉地压在他笑穴上,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当面嘲笑谢阁老的香囊啊!

“太子殿下在看什么?”头顶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

“没……什么。”

太子头埋低,双手递上自己的策论,果然又被冷冷数落一通。

课后太子同陆修文说起那枚香囊,陆修文却沉默片刻,只勾了下唇角:“殿下觉得那香囊会是谁绣的?”

太子一愣,这绣工不会就是阿朝妹妹吧?

一想到出自她手,那奇奇怪怪的纹样似乎都变得可爱了起来,可欢喜过后,太子心里只剩一片空空荡荡。

再可爱的姑娘,终究不会是他的了。

绿树阴浓夏日长。

树上的青杏累累如珠,阿朝每每下学路过都不禁感慨,这若是等杏子全部成熟,阖府上下都分上一遍,也未必吃得完。

她伸手去够一处结满果实的低枝,想摘几个下来做青杏糖水解解馋,崖香便在一旁掀起围裙兜着,给姑娘放果子。

这一枝不算高,阿朝踮踮脚摘了几个下来,再要多些就只能跳起来摘了。

夏日衣衫轻薄,手臂抬起,宽松的衣袖直褪至臂弯,夕阳的余晖穿透青碧的枝叶,落在少女明晃晃的细白藕臂,细腻得凝脂一般。

谢昶又想起幼时那个喜欢爬树摘果子的小丫头,她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阿朝又勉强摘了几个,再跳起来便有些吃力了,初夏的暑气蒸得她面颊微微泛了红停下来喘口气,再要去摘,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伸了过来。

男人身材高大,轻而易举便将那截枝桠压低,满满当当的果子骤然撞入眼眸。

她一怔,随即抿抿唇,轻松地摘下几个,“哥哥,你怎么来了?”

昨晚闹得不欢而散,原以为他今日不会来了。

他还是一身绯色官袍,想来从衙署下值就直接过来了,阿朝将摘完的果子放在崖香的围裙里,眸光一扫,才瞧见他腰间玉带上悬挂的香囊,霎时瞳孔一震。

竟……竟然是她那只傻呆呆的长颈兽!

阿朝盯着那东西,半晌才喃喃开口:“你不会是将这东西戴出去一整日吧?”

谢昶漫不经心地垂眸看一眼,又撩起眼皮,凉声道:“是又如何?”

还“是又如何”!

大哥,您可是当朝首辅!佩戴这个合适吗!

阿朝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不怕人家笑话你?”

谢昶嘴角勾了勾:“谁敢?”

阿朝欲哭无泪:“虽然……但是……这只是我随手绣着玩的,根本没想让你戴出去呀。”

谢昶冷冷一笑:“太子戴得,我戴不得?”

作者有话说:

哥哥:吃一些虚假的醋罢了。

第51章

阿朝将摘来的青杏用盐水清洗干净,一部分腌在瓦罐内做糖渍青杏,另取几枚撕去表皮,倒入冰糖水中熬煮。

晚膳过后,阿朝给他舀了一碗煮好的糖水,谢昶不太吃甜,浅浅抿了一口,眉头直皱。

阿朝还没喝,瞧他面色凝重,不禁问道:“怎么样,不好喝吗?”

谢昶喉咙哽了下:“尚可。”

他这个人要求极高,“尚可”应该就是好喝的意思,上回的八珍糕香香糯糯,他也是一句“尚可”。

阿朝干脆没用勺,直接端碗喝了一大口,谢昶还没来得及阻止,紧接着少女脆嗓中发出一声震天哀嚎:“啊啊啊!好酸好酸!”

一口将近小半碗。

谢昶额上青筋猛的一跳,只觉得牙齿顿时没了知觉,心尖都被拧出了酸水来。

阿朝不顾形象吐回去半口,眼里都挤出了泪花,捏尖了嗓子埋怨他道:“这么酸,你也能喝得下?”

谢昶突然觉得“酸”字儿有些刺耳,拧着眉心饮了杯茶漱口,半盏下去才舒服一些,再慢条斯理地回看她:“但凡是你做的东西,我有嫌弃过一样吗?”

阿朝呆滞地看着她,余光瞥了眼他腰间的香囊。

你又在影射什么?

但短暂的怔忡过后,心间漫上一丝甜蜜,他不顾阁老威风扫地,连她亲手绣的香囊都愿意戴出去,糖水成了酸水,连个嫌弃的眼神都没给她……

那一丝甜蜜很快化作灼灼炙热游遍五脏六腑,瞬间在面颊熏蒸出一片潋滟的红晕。

阿朝垂头咬着银勺,生怕被他瞧见端倪。

用过晚膳,谢昶回澄音堂的路上,路过那棵杏子树,踌躇片刻,斟酌着问身后的宿郦:“你可知道,如何判断女子心中对男子有意?”

宿郦听到这话当即满脸错愕,险些一个趔趄,大人这些年洁身自好,从他口中听到一两句儿女情长可不容易,不过心下一忖,很快福至心灵:“您是想问,如何能知道姑娘喜不喜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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