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动人心(25)
制作香粉不仅是世家小姐们闲暇时的雅趣,更是琼园的必修课,琴棋书画她不算精通,但若说起妆粉膏沐、胭脂头油,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她与崖香交换了个眼神,崖香心下思忖一番,主动开了口:“或许……奴婢可以一试。”
话音落下,屋内众人纷纷看过来。
崖香想到阿朝如今的身份,琢磨了个说法:“奴婢祖上便是在济宁开胭脂铺的,只是突逢灾荒,家道中落,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好在那些配方都还留着,奴婢不说深谙此道,倒也略懂皮毛。”
众人一时又惊又喜,要知道济宁生产的胭脂闻名大晏,就连盛京的不少胭脂铺都从济宁拿货,姑娘和崖香又都是济宁来的,恐怕崖香都不止“略懂皮毛”那样简单,没准是行家。
崖香顺势从屋内取出几本琼园带来的配方,其中竟连失传已久的宫廷秘方都有记载。
瑞春笑道:“原来崖香才是深藏不露,这些方子做出来的胭脂水粉,公主定然十分欢喜。”
众人围在一起,挑选了几样短时间内能够做成的方子,当晚就准备起来。
青山堂上下忙忙碌碌,阿朝除了用膳就寝、读书写字,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扑在公主的寿辰贺礼上。
这些配方看似寥寥数语,实则不易,例如“甲煎香泽口脂方”便需三宿四日慢慢烘烤,且不得断火,火候大小亦须得时时盯着,颇为繁琐。
好在制作所需的香料、油脂多亏佟嬷嬷和江叔帮忙,为阿朝节省了不少时间。
谢昶也知道她最近在忙活公主的生辰贺礼,小丫头好些日子没来澄音堂汇报功课了。
这日用过晚膳,宿郦过来禀告了几桩事务,两人不知不觉就踱到了青山堂,谢昶干脆跨步进去,瞧瞧她在搞什么名堂。
阿朝坐在菱花妆镜前,案几上是冷却结膏的胭脂。
每样成品做出来,阿朝都亲自试用,见众人都点头满意,这才装入精致的妆粉匣,留待赠送公主。
她用指尖挑了一点胭脂,蘸适量水在掌心调匀,再缓缓涂于面颊、唇上,“你们瞧瞧,如何?”
她转过脸来,众人眼前都不由得一亮。
便是见惯京中美人的瑞春都忍不住惊叹:“这前朝贵妃的秘方果然不同,书上说色泽鲜艳如灼灼三春之桃,依我瞧,姑娘本就姝色无双,再涂上这层胭脂,真真要将三春之桃都比下去了!”
阿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本就涂过薄薄胭脂的面颊又氤氲起一抹红晕,烛火将她的面色映得更加明丽耀眼,灿若云霞。
“既如此,这一块小饼到时候给公主送去,剩下的你们拿去分吧。”
丫鬟们见自己也有份,只顾着欢喜试色,竟不曾注意屋内何时进了人。
还是最靠门边的崖香最先看到首辅大人面沉如水地走进来,吓得赶忙躬身施礼。
一众丫鬟忙敛了声,俯身拜下来。
阿朝妆容还未卸下,刚好起身给他瞧:“哥哥,这胭脂可好看?”
谢昶负手走进来,少女百媚千娇的面容沐在柔暖的光影里,慢慢映入眼帘。
几日不见,她从前因伤病苍白瘦削的面颊养得愈发莹润如玉,素日只化淡妆,已然如芙蓉出清水,今日再点上胭脂,更衬得面颊旖旎、檀口鲜润,嫣然含笑的模样竟是明艳不可方物。
难道公主的生辰宴上,她便要如此示人?
席间若有外男在……
他亦是男人,如何不知这般装扮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沉吟片刻,做了个挥手的动作,“你们先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好应声退下。
屋内一空,阿朝下意识就有些紧张,抬手在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不好看吗?”
谢昶盯着她沉默片刻,目光从那艳色惊人的红唇移开,正色沉声道:“女子不必追求鲜妍华丽,服饰整洁、妆容干净即可。”
阿朝怔了怔,哥哥的意思是……太过浮艳了?
不禁想到入宫那一回,她不过是穿了件银红锦裙,在他眼中都算艳装,今日这胭脂……属实招摇了些。
可哥哥毕竟不是女子,他自己素日皆着玄黑、佛青一类偏暗沉的颜色,如何能懂女子对华服艳妆的追求?
“我听瑞春说,公主的妆容素来明艳大方,平日穿着也偏爱章丹、绯色、榴花红之类的艳色,我原以为,这种胭脂色泽更衬公主……”
谢昶微微一怔,抬眼:“这是送给崇宁公主的贺礼?”
阿朝点点头:“这盒胭脂是我亲自研磨煎烤而成,恰好济宁盛产胭脂,崖香拿出琼园配方时,她们都不曾怀疑什么。”
她取过湿热的棉巾,慢慢擦去口脂,然她本就是檀口,唇不点而朱,即便擦拭干净,也依旧丰润嫣红。
谢昶默默地收回视线。
“其实我自己也不喜欢太过明艳,方才只是帮公主试色,哥哥若觉得不妥,我便挑些其他……”
“无妨。”
“啊?”
谢昶听到自己松了口气,“既是送给公主的,倒也……未尝不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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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有关胭脂、香料参考孟晖《胭脂记》《妆粉记》,陈敬《陈氏香谱》。
第18章
十月三十,天气晴好。
春未园之于初冬百景萧条的盛京,恰似满泼墨山水中独独一抹丹砂绘色,满园山茶珍品繁多,竞相争艳,如缎如锦。
花丛小道上,四名锦裙少女走在一起,为首的那个着一身石榴红绣孔雀纹的云锦袄裙,正是崇宁公主。
“你们让我往谢府送请柬,我也送了,她回帖说今日定会出席。”
“这谢小姐果真如传闻中那般貌美?”
“当然!那皮肤几乎是我见过最白的了,看上去又软又乖,腰肢大概就这么细……”
崇宁公主抬手比划了个宽度,一旁的阳平侯之女苏宛如诧异地看向她:“这世上当真有这般纤瘦的腰身?”
崇宁公主干脆拂拂手:“哎呀,反正你们马上就能见到啦!”
话音方落,春未园外缓缓步入一道梧枝绿的清丽身影,崇宁公主眼底溢出一笑,踮起脚尖招手道:“阿朝,快过来这里!”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公主拔高的嗓音看过去。
视线尽头,身姿窈窕纤细的少女款款走近,流动的光影下,裙摆的刺绣暗纹潋滟如漪。
待走近来瞧,蛾眉浅画,琼鼻檀唇,一双杏眸如琉璃般清莹秀澈,立领对襟袄裙搭配繁而不复的八宝璎珞项圈,衬得脖颈纤细修长,日色下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真就应了那句——
以花为貌,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雪为肤。
今日这样的场合,众家贵女自然不能抢了崇宁公主的风头,但也极力在衣裳、妆发与首饰上下功夫,至少不能被身边同伴比下去。
却未能想到,繁花招展的春未园,竟是一抹柔淡的绿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阿朝走到近前,向众人盈盈一礼,众人亦纷纷回礼。
崇宁公主指着身旁一位同样华服彩裙,但模样偏清婉柔丽的少女道:“这位是永嘉公主,咸福宫明妃娘娘是她的母妃。”
又介绍起另外两位穿缂丝锦裙的贵女,阿朝也都一一见礼。
这些名字,阿朝都从瑞春口中听过。
面前这位身材高挑,气质端庄淑丽,举手投足皆是贵族女子风范的正是安国公的孙女姜燕羽,也是京中颇负盛名的才女,还有一位面上时常带笑的便是阳平侯之女苏宛如。
崇宁公主乃中宫嫡出,更得晏明帝宠爱,永嘉公主性子则更加柔弱些,而姜燕羽在京中世家贵女中出身、相貌、才气俱是最佳,苏宛如略逊一筹,自小便与姜燕羽玩在一处,后来公主进京,两人便时常入宫走动,是公主最好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