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动人心(103)

作者:蜀国十三弦

皇帝笑道:“你还年轻,来日方长,日后跟在谢爱卿身边要学的多着呢,明年的春闱,朕等着你大展宏图。”

陆修文颔首道:“修文必孜孜不辍,一心向学,不负陛下期望。”

抬首时,正见谢昶绯红朝服上的补子,是真正飒沓高鸣的鹤,“唳清响于丹墀,舞飞容于金阁”,绯袍鹤补,金带牙笏,天下多少读书人心向往之。

他不过比自己大几岁而已,已经居于高位睥睨世人,而阿朝与之日日相对,眼底如何还能容得下旁人?

皇帝经冯永提醒,当即笑道:“对了,你这回一举夺得经魁,想要什么赏赐,尽管与朕提。”

陆修文敛眸沉默片刻,拱手一笑:“修文心中确有一样,拳拳在念,求之不得。”

皇帝笑道:“你且说说!”

陆修文抬起头,果不其然对上那道冷若刀锋的目光,也几乎是头一回,含笑与之对视。

“修文想向谢阁老讨一样东西,就是不知首辅大人肯不肯割爱?”

谢昶的眸光一瞬间森冷到极致。

皇帝倒是来了兴致:“朕手里的好东西可不少,倒叫你瞧上谢爱卿的宝贝了,不过谢爱卿也是你的老师,此次夺得经魁,奖赏也少不了你的!”

谢昶负手而立,唇角慢慢勾起,冰冷的眼眸中却无半点笑意,“陆小公爷看上谢某什么宝贝了?不妨说说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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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唳清响于丹墀,舞飞容于金阁。”出自鲍照《舞鹤赋》。

第66章

陆修文深知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连他自己都说不好,是一时冲动,还是心中肖想千遍后的脱口而出。

等到春闱之后再讨赏,到时阿朝或许已为人妻,半年之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而入谢府提亲,谢昶又怎么可能放人。

唯有向皇帝讨赏时表露心意,才能为自己博取一丝一毫的可能。

以皇帝对他的赏识,寄住在内阁首辅府上的一位恩人之女,做他郑国公府小公爷、新科举人的正妻,又无需考虑朝堂权衡,皇帝没理由不答应,除非谢昶当着皇帝的面拒亲。

他要拒亲,总得有个缘由,阿朝已然及笄,再以将恩人之女放在身边抚养说事怕也不合适了,何况他也不是急不可耐之人,春闱之后再娶,足可满足谢阁老想要将恩公之女多养在身边两年的意愿。

除非谢昶现在就禀明陛下,他要娶的就是这位恩公之女,是他养在府上、至今仍以兄妹相称的小姑娘。

那么陆修文这辈子,也就彻底死心了。

他想起那个乖软漂亮的小姑娘,见人便笑,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的,倘若能将她长久留在自己身边,为她冲动一次又有何妨?

可偏偏,以他如今的能力和地位,根本要不起她。

陆修文抬起头,再次对上那双凛若冰霜的眼睛,可他在对方眼里看不到任何的慌乱,只有极致的森冷,甚至是胸有成竹。

他也在赌,赌他不敢。

那双淡漠深远的眼眸,带着一贯运筹帷幄的笑意。

内阁首辅,曾经的左都御史,即便是梁王父子与太后内侄成安伯,在他手里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郑国公府能在京中富贵繁华这么多年,向来就是秉持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可他今日若在圣驾面前讨要阿朝,必然会彻底得罪谢昶,以谢昶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光他的前程毁于一旦,郑国公府恐怕就是第二个梁王府。

为一个姑娘赌上整个郑国公府,他不敢赌,赌不起,甚至十年后,二十年后,哪怕他仕途平坦,一路高升,也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陆修文深深吁出一口气,将那道娇丽无双的面容从心口剥离,唇边抿出个从容的笑来:“听闻谢阁老手里有一方上好的端砚,学生惦记许久了。”

谢昶淡淡敛眸:“既然陆小公爷喜欢,谢某自然不会吝啬。”

皇帝当即大笑起来:“原本是朕要赏他,最后倒成了爱卿忍痛割爱,朕也不愿做那借花献佛之人,况且你的学生夺了经魁,你做老师的功德无量,爱卿想要什么赏赐,朕一并赏了你!”

谢昶抬起头,却是先看一眼陆修文,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转而面向皇帝:“陛下既然将尚书房交给臣,授业解惑便是臣的本分,职责在身,不敢讨赏,只是臣确有一事,想要禀明陛下。”

皇帝抬手:“爱卿不妨直言。”

谢昶笑道:“先前陛下答应过臣,臣府上寄住的那位恩公之女,若臣为其定下良缘,陛下愿为她赐婚。”

话音落下,陆修文脸色微变,抬眼看向谢昶含笑的眼眸,背脊甚至渗出一层冷意。

“哦?”皇帝眉梢一挑:“爱卿这么说,可是为其选定了夫婿?”

谢昶拱手道:“阿朝自幼孤苦,臣辜负她爹娘嘱托,令她失散在外多年,臣舍不得将她嫁给旁人,她亦很是依赖于臣,对外男倒是格外排斥……臣想自己娶她,一生一世照顾她。”

皇帝闻言面上微惊,丝毫未曾留意到下首的陆修文在听到这段话时几乎震颤的瞳孔。

“爱卿是说,想要迎娶你这恩公之女?”

谢昶颔首,“求陛下成全。”

皇帝思量片刻才慢慢反应过来,当时阿朝从梁王府寻回之际,谢昶只不过将她当妹妹看待,如今却说要娶她……不过男婚女嫁,又不是嫡亲兄妹,娶自己的恩人之女,历来也是佳话,何况这二人凑在一起,也解决了皇帝一桩心病——

皇后还惦记着那姑娘给她当儿媳呢。

谢昶这样的身份,无论迎娶京中哪家高门的贵女,皇帝或多或少都要担心结党营私的问题,因此这些年他孑然一身,皇帝也十分放心,如今他要娶一个父母双亡、毫无根基背景的孤女,皇帝又岂会不同意?

皇帝笑了笑:“没想到这姑娘寻回来,竟叫你谢无遗万年铁树开了花,只是你这一娶妻,京中多少小姑娘得哭得肝肠寸断啊。说起来,爱卿与那小姑娘还真是郎才女貌,只是她身份低微,给你做正妻是委屈了你的,皇后那里还有不少京中适婚之龄的姑娘,朕可替你先留意着,爱卿果真不再考虑一二?”

谢昶敛眸道:“当初若不是她爹娘相救,这世上只怕已经没有谢无遗,何来委屈一说。陛下也知道,臣性情冷清,古板无趣,只怕委屈的是她。”

皇帝立刻叫冯永准备笔墨诏书,“爱卿提到朕面前,想来也是主意既定,当初朕金口玉言,自然要帮你兑现,那朕就祝你二人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谢昶含笑谢恩。

他的婚事,原本何需奏上,只是兄妹变夫妻,总有迂腐的言官好抓住这些细枝末节大作文章,如今有了皇帝的赐婚诏书,便能堵住悠悠之口,来日为阿朝请封一品诰命也顺理成章。

今日属实是个良机,甚至皇后的态度也在暗中推波助澜帮了他一把,至于陆修文……谢昶不信他有这个胆子,敢拿整个郑国公府的前程,赌这门根本不可能的亲事。

出了养心殿,谢昶眉眼间的笑意皆化作凛若冰霜的冷意,薄唇冷冷一勾,气度从容道:“陆小公爷既看上了谢某手中的那方端砚,谢某这就差人送到贵府。”

陆修文到底年轻,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从未有过求而不得的时候,尽管对比同龄人也可称得上稳重内敛,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掩藏不住失落的表情。

他苦笑一声:“在你们兄妹二人身份未曾揭晓之前,我有想过任何人会成为她的丈夫,甚至是太子,可我没想到,那个人最终会是你。我向阿朝表露心意之时,谢阁老对她恐怕仍是兄妹之情吧?”

谢昶冷哂:“陆小公爷确定要和谢某比谁先来后到?谢某可以明确告诉你,从她出生那日起,我疼爱她至今。”

陆修文摇头笑了笑,横竖阿朝的爹娘也已经去世了,至于谢昶从小将她当妹妹养,还是当媳妇儿养,他想怎么说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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