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番外(142)

作者:今州

忽而风铃声起,门开脚步声哒哒,清亮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看见你点火了,原来你还没睡啊?”

声音主人哒哒跑来,看见他灼火取暖,神情骤变,二话不说便扑上来,拽着他手臂脱离火烛:“你脑子进水了吗嚣厉!松手!”

嚣厉单手环住他往怀中坐,他急得眼圈都发红,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他的大手:“我闻到血腥味了,快松手你个蠢货,这得多疼?”

嚣厉低头贴着他侧颈:“不是你疼,有什么关系。”

周遭忽然飘出烧焦味,掌心的火被一缕草叶奋力掏走。

嚣厉抬眼,看到那簇火焰烧在翠绿的草叶间,怀里的晗色眼疾手快猛力对着它拍掌,大喝一声拍灭,随即在重新降临的黑暗里逮住了他的手,吃痛地嘶气。

“是不是很疼?”

*

哑巴从记忆里醒转过来,对虚空回应了声是,视线便模糊了。

“爱哭的毛病像你娘。”

身旁一声轻笑惊醒了他,哑巴腾的一下坐起来,看着眼前的久寇,无声叫一句:【老家伙】

“鸣浮山走完了,记忆都想起来了?看着没那么傻了。”久寇蹲在他面前打量他,“你再抬头看看,这是在哪?”

哑巴警惕地扫视周遭,眉头皱得更深了。

“离魂谷,你小时候就在这儿住着,你爹娘还有我,都在。”久寇环顾这一片百花盛放的山谷,神情逐渐怅惘,“你还是一颗蛋的时候,你爹娘就着急忙慌地鼓捣,准备一堆小孩儿能用上的物件,我在一边看热闹。”

哑巴撑着手从地上站起来,放眼看去,所见是花海,脑海里隐隐约约所见是一个穿绯色花裙的女子穿梭在落英里,她身后有着墨绿衣衫的人亦步亦趋。

【可我没有见过生父】

“你没有见过你爹。”久寇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破壳而出的时候,碰巧就是萧陨灭之时。”

久寇拂去白发上的碎叶,走到他身边轻叹:“厉儿,跟着我走,我带你去你生父的墓前,有些记忆,你可以慢慢回想起,有些真相,我试着慢慢说。”

哑巴没动弹,安静地回顾着花海,心想,谁搭理你个老家伙?

然后下一秒久寇闪现到他身后,掐着他的后颈把人拎着走。

哑巴:【&#¥$!】

“不管多少年过去,不管你我立场如何,在老子面前,你都是个兔崽子。”久寇提留着扑腾的哑巴走进花海,“我知道,我曾经执迷不悟地想吞噬你和你娘,你们颠沛流离有我的孽,你心存怨念没问题。可惜再怎么仇怨横生,也无法改变你我血脉相连的事实。”

一路花瓣纷扬,蝶蜂乱飞,哑巴被提留得踉踉跄跄,少时记忆纷涌回归,倾国倾城的母亲,短暂慈爱又傲娇过的舅父,无忧无虑恣意玩闹的岁月。

久寇拎着他走到花海尽头的陈旧坟墓冢前,一松手把他扔在墓碑前,哑巴没站稳向碑上一磕,血丝染红了碑上孤零零的“萧”字。

少时,娘亲时常捧着他的脸瞧,眉眼生动地笑骂:“完蛋了嚣厉,你怎么长得这么像你死鬼爹?一点也没继承我的美貌,要丑死啦!”

春风从远处吹来,记忆从近处吹远,哑巴望了墓碑许久,缓慢抬手擦去碑上污垢,和素未谋面的父亲会面。

久寇萧索的白发由着暖风吹了许久,起伏心绪宁静,才单膝蹲到哑巴面前哑声问:“记忆都想起来了,恨不恨我?”

哑巴垂下手,抚摸着墓前生机勃勃的绒草,想起娘亲背着自己离开离魂谷,噙着眼泪边逃跑边安慰他的记忆。

“你舅父他……他就是一时糊涂了,小嚣厉别和他计较,但是如果遇见他赶紧脚底抹油跑,知道么?娘亲推算了你死鬼爹的来世,他没有、没有……”她跑得飞快,哭得老大声,“娘亲再也找不到那混蛋,也回不了家了!小崽子,你千万记得,从今往后,我们的家不再是离魂谷,见到久寇大黑蛟,转头就跑,要记得!”

她修炼了代价高昂的命理术,推算了一次心爱人来世,瞎了左眼,再后来,她努力推算了小崽子的命理,右眼视力也不大好,开始缠绵病榻。可嚣厉每次见她,她总是眉眼弯弯地伸手,几近全盲的剔透银瞳明亮,怒搓狗头一样抚摸他的脑袋。

哑巴转头看向久寇,一笔一划地写在地上:【如果不是你发疯,我娘不会早死】

久寇低头凝视许久:“那你娘也恨我么?”

哑巴很想写个那还用说,然而复苏的记忆里,那数年的颠沛流离岁月,她对发疯要吞噬他们二人的久寇只字不提。只是在他化成一尾大黑蛟时,她忍不住把他的大脑袋撸了又撸,唏嘘嗟叹:“这模样和你舅父也太像了……”

那语气不像怨恨,只是无奈感伤。

久寇似是从他指尖的犹豫里见到了答案,不住地笑起来,斯文文士的伪装皮子抖落开来,掉了一地的陈年血痂。

“她不告诉你,也不告诉我,可是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她竭力用一己之力推算你的一线生机,却还是无法对抗命运的恶意戏弄。”久寇笑声嘶哑,指着眼前坟墓对嚣厉说话,“厉儿,你知道你生父的墓里装的是什么吗?不是妖骨,不是这世上应该有的造物遗骸,而是我千年前被天雷劈下的龙角。”

哑巴抬起眼,白发在花海的背景里发抖。

“你的生父萧是我的龙角化的形、修的人。”久寇双手发抖,朝碑上沉沉一击,坟冢上的花草枯去,泥土散去,棺椁裂开,曝露出墓中掩埋的一对略带焦黑的金色龙角。

“九天可以重创我,可是梨儿,可是你……”他抬起沾血的手放在哑巴头顶上,“可是你……你是这世间的什么造物?命运荒谬地创造你,又想利用你做什么?”

*

长夜漫漫,晗色坐在木屋的台阶上环抱双膝,觉得自己被黑夜冻僵了。

传奇和怪谈在微心的娓娓道来里落下尾声,话语带来的冲击力一次又一次轰碎他的神智,他完全没注意左手腕上的红线不停地在发烫。

长夜尽头,晗色埋在膝盖里哑声问:“我……又是这世间的什么造物?命运创造我,想怎么摆弄我?”

微心轻柔的手抚摸他的额发:“你呀,天上地下,值此一株,独一无二,你选择了命运,不是它选择了你。”

“这世界的核心真相就是这么个轮廓。”庭院里的松鼠田稻唉声叹气,它和怀揣着自己的周隐一样,一夜没有休息。

“晗色,对不起,还有旁边这位懵逼的李悠小兄弟,我也对不起你。我是这世界之外派来的观察者,我明明知道大家的悲剧来源在哪,但我只帮了一个人,没有对你们施之援手,甚至引导着放任,对不起。”田稻伸出松鼠爪子指向天空,“这一夜快结束了,待会天亮,那仙盟煞费苦心设下的献祭阵就将生效,到时我们要一起到天鼎山去——”

晗色的情绪绷了一夜,在这一瞬间溃不成军。

“进天鼎山,然后呢?!不祸刀要和不问剑联手,一起砍了那个不神不魔的东西?”他抬头看向周隐和田稻嘶吼,“大黑蛟、大黑蛟……嚣厉的心脏就在那!你希望我提着剑把那颗心脏刺穿吗?!”

晗色打开微心的手,从台阶上乱步跑下去,冲到周隐面前拽住他的衣襟,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满脑子乱糟糟地怒吼:“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事,啊?纵使那些诡谲的命运不能说清,可是他变成哑巴跟在我身边,为什么你们只是在一边袖手旁观,任由我们一起被命运摆布?!”

吼完他提起无力的一拳打过去,周隐不避不躲,挨揍也没吭声,终归不重。他只垂着眼把田稻拢在掌心里,一张面瘫惯了的脸做不出什么表情,唯有眼神无措而愧疚。

“大约因为人间就是如此不按常理罢。”

微心坐在台阶上,靠着柱子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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