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顾狐欢+番外(109)
神魂深陷此间成了荒芜的一部分,便清楚出路在何处。
只可惜他们的命太无奈,还未走到出口便灵力耗尽,一个个跌入洪流,又主动融入魂灯中。
魂灯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他们终究没能走出洪流,但每过一处,便寻礁石立碑刻下神魂炼灯之法。
这石碑上刻下立碑人姓甚名谁。
也许平凡,无能撑到最后走出洪流,所以生命走到尽头,挣扎着才开始光荣。
但有名有姓,容不得谁擅自狂妄至极地抹零,轻蔑一句阿猫阿狗。
“你不走,是因为走不出洪流吗?”苍北问那男子。
那男子点点头,道:“洪流太险,我是命不好,菜鸟一只被卷了进来,也就心死了不愿挣扎。”
“不若坐在这里,等活够了想死了,便纵身一跃投身洪流,学着上面的法子化作魂灯,让那些同我一样倒霉但能活的活下来。”
男子说着,苦中作乐道:“做了几百年透明人,一想到死后还能做做别人眼里的英雄,也算有些用了。”
“我带你出去。”
被这一句平凡的话打断苦涩,男子惊愕抬起头。
“走吧。”
苍北不是不懂人心。
只是觉得纵然荒芜虚空,仍有甘愿燃烧,默然前行的星。
他愿意为这些星赌一把。
“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苍北并不意外,只是看着苍羽。
“我会阻止你。”
“你要阻止的可并非我,而是殿外那些人心。”苍羽擦肩而过,并未再回头。
第89章
龙吟虎啸,凤鸣狼嚎,一起嘈杂得磋磨耳朵发昏发涨。
尸横遍野,血流如丹川,汩汩不绝,一片红湿处,又有森森草木掩白骨。
残肢断落,头颅折断,仍旧不止兵戈,生死相争。
天上的凄厉鸣叫渐渐弱下,黑压压一片的龙虎之军趟过满地尸首前行,逼近昆仑玉。
“你看,你要输了。”
顶端气势高涨的龙吟震动裂谷下的沙石,公仪子濯吐出嘴里的一口血,喘着粗气笑道。
“龙虎之族的族地你当真就不在乎?一族基业就此毁于一旦也要攻下昆仑玉?”呼那策冷眼看着放弃挣扎的公仪子濯,手上禁锢于他脖颈的力道并未减弱一分。
“呵,族群,”公仪子濯咧开嘴,发青的唇瓣颤动,眼里忽的闪出痛快之色,“就算根基尽毁又如何?”
“你就如此不顾族民生死?”呼那策心下一震,眼瞧公仪子濯仰头大笑,竟顺着唇瓣流出乌黑的血。
“父王弃我于此,不过是利用你我之间的恩怨,好让我缠住你,给其他士兵争取机会和时间,他们这样对我,”那黑色兜帽顺着他狂笑时的抖动落下,露出头颅上最耻辱的伤疤,许是临死恩怨了,也能同死敌谈笑风生,“无非是我失去龙角,除去牵制你以外无用了。”
“他们既然不肯让我活,我又凭什么要去护着他们的基业,你说呢?”
呼那策紧握的鹿角刀压进一寸,利刃刺入血肉刹那见红,“你…!”
“咳,咳咳…你不必可怜我,我只先去幽冥一步,”翻涌着的内脏碎片争先恐后涌出口,公仪子濯牙根都染尽赤色,他深深看了呼那策一眼,“若你对族群无用,也会迎来和我同样的结局。”
不够强大而被指责,再无作用而被抛弃,不再需要而被遗忘。
握于鹿角刀上的手一瞬发抖。
嘈杂的人声和钻心的痛苦在这一刻屏蔽万物涌来,呼那策只觉得眼前一暗,胸腔里的心猛烈地跳起,他咬牙止住发抖的手推入刀刃,痛感叫他一时分不清扎向的是公仪子濯还是自己。
“哈哈哈,既然要死,何不做个伴,不管是谁,管他龙虎凤狼,就算是我父王,都一样都一样!你杀了我,杀了我!”癫狂的声音戛然而止,公仪子濯那黑洞洞的瞳仁缓缓下移,从插入胸口的鹿角刀又回到呼那策脸上,嘴角一刻裂至极大,“谢狼君送我一程。”
“妖界要毁了。”他满足闭上眼,笑意凝固在此刻,“你们都来给我陪葬。”
公仪子濯的身体倒下,鹿角刀脱离血肉时发出一声噗呲的响,带出的血滴落到呼那策黑色的长靴上,他不再犹豫飞身出裂谷,四周早已被龙虎二族的士兵包围,遥望一眼龙虎进军处,数不清的赤色凤凰和巨狼挡在昆仑玉之前不肯退让。
只是敌众我寡,飘零的翎羽带着血坠落,已然僵硬的巨狼尸身筑起一道屏障。
他本该守护的族民死在此处。
呼那策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已然眸色冰冷,四周围困住他的士兵都不敢轻举妄动,密密麻麻的刀枪围了一圈,刀尖枪口都指向这孤立的身影。
要活下来,呼那策想,不仅是因为答应了姬眠欢要留下。
作为一族之长,他要把他的族民全部带回故乡。
一声狼嚎自平地震来,空中的凤凰望去,只见尸山血海里站立起一只巨狼,庞大的身躯像一座山压下来,四肢如支天之柱,俯身低吼,那对金色眼瞳里凶光毕露,哪怕知晓自己本就是这等命运,那龙虎之军中仍是爆发出尖叫,竟有转身欲逃者。
呼那策怎会让他们离去,利爪撕扯,尖牙狠厉,碾压之处血肉模糊断臂横飞。
几个日升月落,不曾停歇的杀戮叫白天黑夜都笼着猩红。
四周再无生息和伫立的影子,那巨狼才抬起头,唇吻四周的狼毛通通被血污打湿,有些往下滴着血,有些凝固成一绺一绺。
心口处微微发烫,金瞳才从斥满杀念的暴戾中清醒过来。
胸腔里,一朵妖艳的血莲花一张一合,是玄狼的神魂在无声安抚宽慰。
这一朵血莲花是玄狼赐给他的灵器,除去能让呼那策战时更强,还有一个极为珍贵的作用。
契约者重伤而死,血莲花能立刻修补伤势,起死回生,肉身毁灭者乃至可重塑肉身。
背水一战,宁死不退,心知狼族一贯如此坚毅的性子,玄狼给了他的子民第二条命。
巨狼撑起四肢往昆仑玉奔去,忽的,拱起的背脊上压来一阵强大的威压,如此突然厚重,竟是一下将那挺直的脊骨压断,下刻那威压更甚一层,直直将巨狼压在地上,四肢动弹不得。
天空投下一片阴霾,呼那策扛着威压仰头,见一只威严的白龙在云雾中显露身影,雪白的长龙须浮动,硕大如盆的眼瞳盯着他。
龙君,公仪察。
尖锐的凤鸣刺破死寂,一只浑身是血的凤凰抵开万军穿过长空,张开燃着神火的羽翼将巨狼护在身后,它漂亮的翎羽七零八落,喉管呛血,叫气息沉重又急促。
那白龙举起利爪俯冲而来,锐利的龙眼冰冷漠然,并未将这只强弩之末的凤凰看在眼里。
一阵狂风冷不丁吹拂过来,白龙飞速瞥眼,瞧见昆仑玉上浮现出一只金灿灿的凤凰,如同中天之日,又似烈烈焰火,尾羽掩住半个天,像一片无垠的霞。
“凤君……呵呵,”公仪察眼见那金色凤凰,不急反笑,“本君说为何迟迟不露面。”
原是只剩一抹神魂了。
金色的凤凰冲来与白龙扭打在一起,两者都是接近飞升的实力,暴虐妖力横冲直撞,搅动得天地震动,慕容潇趁此机会两爪抓紧巨狼往昆仑玉飞去。
“伯父他……”呼那策回望那云层中的纠缠的龙凤,惊愕得不知说什么。
慕容潇垂下头道:“早年就和樊伯父前后脚飞升。”
“对不起,策。”
“你说这为何…”呼那策问。
“是樊伯父的残魂护住了父王,才让他从九天落回妖界,”慕容潇咽下喉中的血,声音越发细小,“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恨我,我怕你会不肯再同我并肩,厌弃我这般的……”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之徒。
“如若是我,也会做和父王一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