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番外(40)
江祝挪了几步,凑近流照小声道:“实不相瞒……我其实不会修,是想看看练星到底是何方神圣,随口胡诌的。”
流照了然,对练星笑了笑,“练星,真的没必要,听话,哥哥姐姐已经很忙了,不要去麻烦他们。”
江祝江祈:“……”罢了,哥哥姐姐就哥哥姐姐吧。
流照是真心实意地拒绝,练星听出来他的话音,愣愣地点头,“哦……对不起,好人哥哥,好人姐姐,我不应该麻烦你们,给你们添乱的。”
江祝摆摆手,顺坡下驴,“没事没事,谁也没有怪过你,去玩吧。”
练星闻言一笑,又跑去捉萤火虫。
江祈感叹:“……太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若是没有当年的事,她和山神原本可以无忧无虑地当冬青峡的隐士高人,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与世无争和离群索居,到底是不同的。
江祝:“来了也是来了,冬青峡多年没有人烟,美景不能辜负。我和小祈留几日,练星介意吗?”
这话是对着练星说的。练星耳朵一支,几乎是扑到了江祝怀里,“不介意!好人姐姐你真好!”
江祈捏了传讯诀,化作一道流光。有练星允准,它会不受任何阻碍地离开冬青峡。
山神庙早已废弃,流照这些日子都住在山洞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练星不需要睡觉,也不愿意守在一个地方,早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流照算是熬了一晚上,也已经困倦至极,躺下没几息就睡着了。
作为修士,一宿不睡问题并不大,江祝虽然有些迷糊,但精神还好。见流照睡着了,蹑手蹑脚走出了山洞。
江祈正坐在洞口擦拭醉星,见江祝出来还很诧异,“姐,你怎么不去休息。”
“还好,不是很困。”
江祈放下醉星,压低声音,“你留在冬青峡,是还有问题没想明白吧。”
江祝挑眉,“比如?”
“比如那个贺书到底什么来历,如果真的是那支鬼族,为什么非要神印不可。要知道,神和鬼不同,就算都是生于混沌,无论生活习性还是修炼要诀都不一样,他要神印有什么用。”江祈向后仰倒靠在山壁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膝盖,“流照又是什么人,我觉得他虽然能讲清自己的来历,但是不是普通的对陌生人的隐瞒,而是他本身就是一个秘密。”
就像一个人想要真诚地面对其他人,却因为一些不得说的秘密,不得已编织出谎言,想让别人相信自己的诚心,又不得不以假面示人。
江祝揉了揉江祈的发,少年额前碎发多,甚至有些扎手,但她就是喜欢这个手感。
她不是真的十几岁的孩子,想多一些很正常,有些别人没想到而她想到了也很正常。如果她重生在现代社会,这是很顺理成章的。
可是在这里不是。江祈和她前世的十几岁少年不同,他面对的是看似纵情诗酒趁年华但暗潮汹涌波诡云谲的江湖,他所需要知道的,考虑的,远比现代社会的孩子多得多。
生活的环境必定会对一个人造成深远的影响,决定了这个人究竟是纯洁如白纸,还是暗藏城府,是像练星一样天真得让人心疼,还是像江祈这样思虑良多。
江祝没由来一阵心悸。
心悸带来的后果就是江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不好,褪去了血色的白,江祈回神时吓了一跳,“姐!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江祝抿了抿嘴,刚刚的心慌过去,除了一点点恍惚,就像不存在一样。
或许是她太多愁善感了。
她安抚地拍拍江祈的手,保证自己没事。江祈半信半疑,但看江祝眼皮要闭不闭,以为是太累了,不由分说赶江祝去休息,自己来守夜。
江祝也不矫情了,回了山洞,流照没有被吵醒,她也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和衣而眠。
接下来几天,江家两人都留宿在冬青峡陪着练星玩闹,意外地发现温文尔雅的流照实际上也有点跳脱,而且一手好厨艺,在荒无人烟各类设施都紧缺的山上竟然也能把平平无奇的东西做出出乎意料的美味。
江祝前世就是个吃货,带得江祈也有些嘴馋,因为几顿饭竟莫名其妙地对流照去了几分猜忌,每次吃饭都要讨论半天怎样做更好吃。
可见有时馋嘴也容易改变一个人的立场。
但这几天江祝江祈也感觉流照就是单纯地想和他们交朋友,只是有些事不方便说出来,编瞎话功底又不圆满,才弄得里外不是人。
那支簪子江祝也提议过带回悦己斋,被流照拒绝了,她也没再坚持。
从图纸上看,那青玉簪做工细腻精致,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从日常穿戴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脾性,那簪子的主人就算不是真的温柔,至少表面看应该也是个温润君子。
流照之前也该是个爱笑爱闹的,比江祈乖一点的性子,现在却显得有些温润,或许是受了那人的影响。
有练星这么个姑娘,几天下来有时候虽然哭笑不得,但总体还是开心的,开心到以至于江祝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甚至在回到悦己斋看见人时还有些讶异。
“阿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江淮不久前跟着叶浔叶汐跑了几个地方,酌月见了血,连带他整个人都不再像原来那样单纯的冷,混着一点杀伐之气。在悦己斋枯等几日,现在面色阴沉得可怕,戾气如有实质。
江腾总算见着江祝江祈回来,几乎流下一把老泪,“公子,小姐,你们怎么才回来啊?这几天都去哪儿了?江淮公子三天前就到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去哪儿了,要不是能收到公子的讯息,我就以为你们真出事了啊!”
江祝:“……”
江祈:“……”
哦豁,完了个蛋的。
冬青峡有练星,江祈的传讯能出来,但是外面的传讯进不去。两人只想着报平安就好了,都没有多想。
江祝这才弄明白为什么这几天总觉得少了什么——说好每天和江淮传讯听他报平安,一条都没收到。
江淮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祝,“你说让我每天都联系你的。”
虽然冷着脸,但江祝就是听出了一点可怜巴巴的委屈。
像被小奶猫用还不够锋利的爪子挠了一下,心里痒痒的。
江祝虚长二十几岁,平生最疼的一个江祈一个江淮。对江祈她是不露声色地疼,对江淮,那就是摆到明面上,不舍得让小孩子难过。
江祝本就理亏,一下就心软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阿淮,我应该记得给你留个信儿的,下次……没有下次了。”
江祈:“……”我真是被你的偏心晃瞎了眼。
江淮欲言又止,嗫嚅了几下嘴唇,问了个很重要、但似乎对他来说不是顶顶紧要的问题:“你们去哪儿了?”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为了赔罪,江祝带着江祈江淮下了馆子。酒楼装潢一般,饭菜味道却还可口。借着一点微醺的酒意,江祝将事情和盘托出——略去了流照。
因为流照说,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他。
相比起江家姐弟的多愁善感,江淮的反应平淡得多,虽然不免唏嘘,但他关注更多的是问题,而并非其中的情感。
江淮与江祈是同龄人,却有种说不出的淡漠和理智。这也是江祝把关心摆到明面的理由——她不想让一个没有安全感又过度早熟的孩子只得到隐晦的关心。
几人选在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偏头就能看见窗外。汉阳镇经过了百年风雨洗礼,曾经血流成河的惨状早就淡去,又成了一座繁华的小镇,宝马香车,荧辉烛影,人群攒动。
江祝从二楼居高临下,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想到了冬青峡上在漫天萤火中欢笑的练星,曾经她也在这座小镇里留下过足迹,现在却没人记得,她自己也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