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救了你。”黎牧简短地将两人相遇情景描述一番，才询问黎黎她的境况，“你呢？什么大雾，什么怪鸟？你碰到什么了？”

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记忆回笼，黎黎眼珠一转，“我想找你，就到处跑，没想到周围雾气越来越重，还粘腻腻的。哥哥你知道我……不认路嘛，我也才想起来，就不敢走了。结果就有一只好大的怪鸟，一人多高，扇着翅膀来啄我。你看这儿，这儿，都是它弄的。我我我我吓傻了，随手探路的棍子打了它好几下，一边打一边跑，不知道怎么的就跑出来了，才发现正好跑到九龙芝这里。”

“……”

黎牧不知说什么好，端看黎黎不似作假，只能说傻人有傻福了。

兄妹俩互通了消息，焦灼地等待着唐无昧。他们的灵力在没有成熟或者修习出后天灵珠前，只有喂血这一条路可以提供灵力支持。

黎牧单膝跪在唐无昧面前问道：“需不需要我的血？我可以给你，当作你救了我妹妹的酬劳。”

刀削斧凿的痛苦中，唐无昧听了黎牧这话也不禁想笑。

这逆旅，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一点亏都不吃，一点便宜也不占。

可惜现在他没有精力和黎牧插科打诨，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最好不要。”

黎牧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懊恼——欠人钱的懊恼。

唐无昧的样子太可怖，黎黎拽了拽黎牧的衣服，“哥哥……”

“没事，小黎，你闭眼休息会儿，有我在呢。”

黎牧强硬地用手盖住黎黎的眼，一来无论是那汉子的尸体还是唐无昧的样子，都会吓到此时的黎黎，二来听着黎黎应当是经历了很艰难的一段时间，休息一下也能放松紧绷的神经。

眼前一暗，又有黎牧抱着，黎黎不自觉闭上眼睛，陷入雷打不动的睡眠。

片刻后，唐无昧终于对九龙芝完成了提纯，剩下的那点精华原本还应经过其他工序，但已经顾不得许多，滚烫的灵芝精华被唐无昧硬吞下肚，脸上瞬间浮起一层薄红，又变为了经火燎过似的红，干裂起皮发青发紫的唇也殷红地像滴血，所有暴露的皮肤都鼓起了纵横的脉络。

唐无昧整个人都像置身于大火中，呼出的气体灼热而烧人。他脖子上暴起青筋，难以言说的数量，像要脱体而出一般。

几年前的见面，唐无昧还和普通少年一样欢脱，此次相遇，就更无愧于皇子的身份，礼数周全，气质儒雅，即便被伤痛剧毒折磨，狼狈之余仍然可见绰约的风姿仪态。

现在九龙芝逼出了他的毒，帮他洗经伐髓，定然是极痛苦，与剥皮抽筋没什么两样了，可唐无昧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哼过一声，尽管下唇已经几乎被咬烂了，指甲深深嵌入了手掌心。

黎牧想，至少自己不需要担心黎黎会被惊醒了。

唐无昧的意识清醒得很，他能感觉到九龙芝的精华如烈火燎原，将他体内的毒都清理得一干二净，顺便帮他塑造了更宽阔通畅的灵脉。但整个过程实在太痛苦，可他不得不保持灵台清明，防止霸道的精华将他完好的机能也当做剧毒进行清理。

因此吃下精华后调理的时间比提炼九龙芝要长得多，甚至黎牧已经萌生了一点好麻烦就这样走掉吧的念头。

黎牧第三次想：再等一刻钟，再不醒就真走了。

这么一想，唐无昧突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些瘆人的红慢慢退下去，但脸色已经恢复了健康的红润。

黎牧直起身子，“没事了？”

黎牧一动，黎黎便也醒了，茫然了一下后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正襟危坐，微微探身，“三皇子殿下，您还好吗？”

唐无昧动了动肩颈和手臂，微微一笑，“嗯，已经没事了。”

黎家兄妹大松一口气，黎黎诚恳地道：“殿下，谢谢您救了我！”

唐无昧：“黎姑娘客气了。事发突然，我只来得及阻止他，若是吓到黎姑娘，还请见谅。”

黎黎连忙摆手，“不妨的，哪有质问救命恩人的道理？”她回味了一下，“殿下跟几年前比起来，要更可靠了。”

“是吗，谢黎姑娘赞誉。”

“好了好了，”黎牧伸手把黎黎往后一推，“夸奖的话放到以后再说吧。三皇子，这是你第二次救了我们，于情于理，此恩不报，绝无道理。”

唐无昧懵了一下，“啊……你带我找到九龙芝，也是救了我的命，算不上恩情。”

也许是唐无昧懵懵的表情有些打破了他的温润如玉，黎牧没忍住叹息，笑意却在眼底铺开，“请问皇子殿下，您在宫里是靠天真活下来的吗？怎么都不会给自己攒筹码？”

明明唐无昧才是最大的那个，黎牧的气势此刻却比唐无昧更强横。

“我带上你，只是不想救过我的恩人因为我的熟视无睹死掉，何况我也只想找我妹妹。碰上九龙芝，是你的运气，能活下来，是你的命数，我只不过是其中很小的影响因素。就算今天的能抵消，几年前呢？”

唐无昧：“……这么久远的事，没必要再重提啊。”

黎黎探出头来，“这不一样！”

黎牧接话，“没错，这不一样。以前我们没什么能力，也没想那么多。三皇子既然知道我们是逆旅，就该知道我们这一族忌讳欠人情。之前是我不懂事，占了三皇子便宜，还请见谅。”

唐无昧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被说晕了头，“稍等……所以现在你是什么意思？”

“小黎是我的命，加上之前那次，我该报答三皇子。”黎牧终于说出了自己在心里不断冒头的想法，“只要三皇子不伤害小黎，我愿意跟随……不，追随你，即便做你的灵力储库也没有关系。”

“哥！”黎黎惊到破音，“你怎么能这样！”

黎牧淡淡道：“我说过，你与我绝不可挟恩，亦不可……”

“我知道，那你就可以把我排除在外了？！”

“小黎，你听……”

黎黎一捂耳朵，“我才不听！凭什么只要你去牺牲，我就不可以了？殿下这次救的是我对吧，去报恩也应该是我去吧！”

“你个姑娘家能干什么！我是你哥哥，还管不了你了？！”

眼见着兄妹俩吵起来了，唐无昧赶紧打断，“等等等等……我，我还没说同意的啊？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他制止了要说话的黎牧，“我觉得你还是先安慰一下自己的妹妹比较好……”说话间，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套方案，“如果如黎公子所说，你们想要报恩，而我不欲挟恩，我有一个想法，你们听听看？”

黎牧黎黎暂时休战，表示洗耳恭听。

“黎公子寻一个正当身份入我皇子府，当作辅佐我。作为交易，我会为黎公子和黎姑娘提供修炼的功法、安身的场所，让二位不需要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当然，黎公子最好真的能帮到我，这样黎公子也不会觉得占了我的便宜吧。”

这个交易听起来确实要比他单方面付出好很多，但黎牧更担心的是黎黎，“我妹妹她……”

“我可以帮黎姑娘在远离皇室的地方寻安身立命之处。”

黎黎立刻反对，“不！我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黎牧想反驳，但被唐无昧拦下了，“以我的立场，其实不该说这话。但我需要提醒黎公子，如果没有黎公子在身边，黎姑娘会很难过。走南闯北许多年，黎公子对自己的信任应该超过所有人，你真的放心黎姑娘一个人独居外地吗，即便有我安排的人，你真的放心吗？”

黎牧被这话问愣了。他扪心自问，发现并不能。

没有什么比把黎黎放在身边更令人安心。

“我唐无昧在此立誓，若我有伤害黎黎的行为，愿遭天谴。”唐无昧干脆利落地发了誓，等着黎牧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