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芳华(108)
“是。”
冯嘉幼回去房间,将兵器匣重新放回去。
她走到床边坐下,谢揽正侧身而卧,枕着自己的手臂。这人有枕头不枕,就喜欢枕手臂。
冯嘉幼盯着他弧度精致的侧脸发了会儿呆,才开始想他为何不肯说实话。
昨晚他是临时想出来的,说跑就跑,怕又被她数落冲动?
冯嘉幼不禁反思,自己有这样可怕么?
她坐了会儿,无事可做,脱衣爬上床准备睡个回笼觉。拉被子时,他翻个身平躺,好在没醒。
冯嘉幼躺下后侧身贴近他,枕在他肩窝上。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背。
她微微仰头,唇珠擦过他的下巴,凑到了他的耳边。他都没醒。
她心中痒痒的,蠢蠢欲动地想去咬他的耳朵。甚至已经张开了口,稍近一步,便能含住他的耳垂,却迟迟不动。
她知道自己惹火的后果是什么,今日肯定能水到渠成,因为此时她的心快要软成一片春水,他再怎样莽撞,她也会由着他为所欲为。
但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行,因为船上没有避子汤。
目前而言,怀孕生子完全不在她的计划内,会占据她太多的心思。
面临这种纠结时,她发现自己迟迟没能完全对他敞开心扉,也有自我克制的原因。
她年少时试过为感情昏头,如今不愿再试,不是怕再吃苦头,而是不想再多浪费时间,分散本就不多的精力。
想到这时儿,冯嘉幼竟有些酸了眼眶,替谢揽不值。
尽管不愿意承认,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和冯孝安真的是同一类人。
只是她一直在避免成为冯孝安,才会暂时不想有孩子。
试想一下,她若是个男人,谢揽是她被算计着才娶的女人。她无需依附他,指望他,却整天被他缠磨的无心正事,她会不会想要躲开?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想与冯孝安和解了。
他当年娶了妻子,生了女儿,心思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的矛盾。
怕自己沦陷,失去自我,才逼着自己逃开?
他们这样的人,其实都不适合成家,守着热爱与理想孤独终老,可能才是他们原本的归宿。
……
几日后的黄昏时分,商船抵达淮安。
冯嘉幼和谢揽“商量”过后,答应了护送秦硕一行人去往府衙,于是提前下船。
才刚踏上喧嚣的渡口,谢揽神采奕奕地低声道:“这淮安府的渡口,可比京城的渡口气派多了。”
冯嘉幼隐约知道他说的“气派”是什么意思,比起来天子脚下,这里的渡口聚集着不少帮派分子。
秦硕来的突然,府衙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消息,反正没有派人来接。
傅兰宜早已遣了家仆提前赶来,准备好了马车和马匹,热情的邀请冯嘉幼与她同乘。
冯嘉幼并未推辞,上了她的马车。
秦硕则再三向谢揽道谢,询问他是乘马车还是骑马。
“都不必,我跟着你们。”谢揽听了冯嘉幼讲的,对秦硕印象还算不错,与他说话颇为客气。
秦硕疑惑不解:“跟着我们?”
李似修在旁解释:“谢千户的意思是,他打算与咱们拉远一些距离,更方便他掌握全局。”
秦硕恍然:“如此辛苦谢兄了。”
谢揽给李似修一个眼神:“我就两只眼睛掌握不了全局,李大人身边的护卫身手不凡,用不着我来操心您的安危吧?”
李似修笑了笑:“不必。”
谢揽目望他姿态优雅的上去马车。
他如今只要一瞧见李似修,先往衣摆上看。
之前船上又碰到一回,写的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今日写的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
为了明白是什么意思,他都要以最快的速度背下来,闲了去问冯嘉幼。
再多见几次,谢揽觉得自己的学问都要涨上去了。早些认识李似修多好,他爹便不会天天发愁他读书的本事太差。
谢揽腹诽几句,又瞧见冯嘉幼撩开车帘子,探出脑袋看他。
她瞧着比秦夫人紧张多了,人家秦夫人是担心夫君遭受袭击。
她是紧张谢揽能不能应付得来。
谢揽朝她挑了挑眉,劝她放心,又举了举手里的苗刀。
下船前他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只要拿着压箱底的传家宝,来多少人他都不怕,只管等着他攒功勋吧。
冯嘉幼缩回去马车里,谢揽也退出这一行人。
等他们启程,他不远不近的在后方跟着,仔细观察着四周的人群有没有异动。
他还真想看看江南这些大盐枭们究竟有多狂,能不能在他手底下继续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谢揽从夜市的喧嚣中隐约听到了哨声。
哨音有着固定的节奏,一般是用来暗传消息的。
咦?怎么和他们十八寨的有些像?
谢揽闭上眼睛,微微侧耳分辨出方位,陡然朝一侧的楼上望去。
那是一栋二层酒楼,有位妇人正在栏杆前吹哨,脸背着灯笼光,看不太清楚。
但随着谢揽越走越近,越看那妇人越面熟。
直到他停在酒楼外,仰起头见到那她的真容,惊诧地喊了一声:“青、青姨?”
那妇人低下头,拧起眉头辨认,先认出了他的苗刀,惊喜道:“小山?”
她转身匆匆从楼梯下来,离近了看他,“真的是你?!”
谢揽嘴角微抽:“青姨,您不会是那位青夫人吧?”
怪不得他听着哨音熟悉,这女人叫宋曼青,从前是他们黑水城的人,一心想做他的后娘,他爹实在不堪忍受,将她从黑水城赶了出去,送至其他寨子里,她便负气离开了西北。
离开之时谢揽还不到十岁,十年过去他长大成人,她和从前几乎没有变化。
谢揽佩服得紧,当不了他们十八寨的寨主夫人,跑出来之后又嫁了个大盐枭。
也不知道她从前看上的是他爹,还是寨主夫人的位置。
谢揽叹了口气。
宋曼青生怕他误会似的,忙着解释:“小山,我当年流落到这,被我亡夫所救,我是为了报恩才嫁他为妻的,与他之间并无感情。”
谢揽没兴趣知道,他叹气是因为这份功勋拿不到了。不管怎样,宋曼青也算他爹的半个女人,他不能朝她动手。
“您不是来盯着新任知府的吧?”谢揽时间不多,提醒她,“不管您想干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我盯知府干什么,我是为了盯着那个臭秃子。”宋曼青往东边一指,“那臭秃子打算在府衙门外伏击新知府,引府衙里的人出来,他好入内劫狱,救他妹妹。”
谢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只望见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但他知道秃子陈就在人群中:“青姨,今晚你不要插手,我稍后再来找你。”
他丢下宋曼青追上前方的车队,忍不住来到冯嘉幼乘坐的马车边,敲了敲车窗:“幼娘。”
冯嘉幼掀开车帘:“怎么了夫君?”
谢揽尴尬地凑她耳边说:“我刚见到了青夫人,从前竟是我们寨子里的人,还和我爹纠缠不清……”
冯嘉幼听的发楞。
谢揽叹气:“青夫人没指望了,我爹从前还是挺怜惜她的,咱们换个目标。”
冯嘉幼却问:“那你认不认识姓陈的和尚?
“我只认识一个和尚。”谢揽记得清楚,“他叫韩沉,是位剑道高手,从前我俩约着比武,开玩笑说谁输了谁去当和尚,韩沉输了,他真去当了和尚。”
冯嘉幼问:“你们关系如何?”
谢揽道:“我与他志趣相投,相谈甚欢,若不是已和谢临溪结拜,当时便与他结拜了。”
冯嘉幼:“韩沉?陈?秃子陈?”
谢揽:“……”
他难以置信,“不可能这样巧的吧?这些不服朝廷管教的江南盐枭全是我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