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都给他们抛过手绢(45)
这般想来,那他以为她同他一般,又多了一个缘由。
她顿时心情复杂。
盛长翼继续往前面走,“无论如何,他的疯颇有些藏不住了,你尽量离他远些,免得让他咬着了。但也别怕他。这京都城里,不外乎是权和利相互交织,即便是至尊帝王,也有左右不了的事情,何况是他。”
他淡淡的道:“他虽然是天空翱翔的游隼,却也还没有羽翼丰满,倘若加以压制,便能让他成为困兽。”
折夕岚便更加心安了。盛长翼总能让她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不用担心被马贼杀,也不用担心被随游隼害了去。
她长长舒出一口一气,“这京都,比我想的复杂多了。好在南陵侯府看起来还好,并没有这般的风云诡谲。”
盛长翼便看了她一眼,“南陵侯府众人心思良善,你在那里,我也安心。”
折夕岚疑惑的看向他,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
他安心什么——
盛长翼就又接了一句:“如此,不负你父亲所托。”
折夕岚:“哦。”
说到折松年,她正有事问盛长翼。
“世子爷……我阿爹,去青州,危险么?”
盛长翼皱眉:“危险?什么危险?”
折夕岚便把那日金蛋银蛋送了两箱子金头面和宝石头面的事说出来。
“我以为,这都是云王府给的——我阿爹也只敢从云王府拿东西了。他那般的人,拿了你这么多头面……”
她深吸一口气,“你也知晓,我并不喜欢我阿爹。他若是决定慷慨赴死,便是无怨无悔的,我也不会说什么,还会提前给他挖好坟墓,清明寒食,有他一杯祭酒。”
“只是我想提前有个准备。”
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的,她马上就要嫁人了,大概率是明年或者后年,要是她爹死在这两年,她的婚期便要往后挪。
那她又要多算计一点。小事情比如说买什么棺材,点什么样子的长明灯,大事情涉及到守孝几年,要不要出去买座宅子住。
再便是她爹的坟墓。是葬回云州还是葬在青州,无论葬在哪里,她和伯苍都要回去奔丧。
说到奔丧,她爹一辈子为国为民,想来死时也有十里长街相送,到时候她也愿意办大一些的席面。大席面要银子的,她也要看看银子剩多少。
事情太多了,她细细想来,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折夕岚脸上思来变去,盛长翼看在眼里,便由最初的诧异,哭笑不得,变成了一句喟叹。
他喟叹:“倒不用提前给你父亲挖好坟墓,买好棺材,点好长明灯,他无事。”
“那些头面,不过是云王府里放着无用的,也没人要,我整理库房,便想到了你,又不好用云王府的名字送,索性用你父亲的。”
他不动声色,“你也知晓,我只认得你一个小丫头,其他人不好送的。”
折夕岚此时脑海里面全是事,也没多想,笑着道:“原来是这般。我还以为要给阿爹挖坟了。”
盛长翼:“你很期待有这一天?”
折夕岚脚步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平了平。她抬头看他,???“总有这么一天的不是么?”
“他劳累成那般,肯定是早死的命。”
盛长翼轻轻叹息,小丫头心里还有戾气。这戾气平了又或不平,其实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气大伤身。
他教她,“那你便不要管他,活好你自己的就好。”
折夕岚认真点头,“这六年来,我早学会了这个道理。”
她又笑起来,“世子爷,谢谢你,有了你今日的话,我回去定然有好梦。”
她看看天,“天色不早——世子爷,你还有其他的事情么?若是没有,我便去长公主那边。”
盛长翼:“……”
他温声道:“去吧——姑母和善,你不用紧张。”
折夕岚:“嗯!”
她就转身出去了,出去之前还侧身朝着他笑了笑,“世子爷,你送我的马,我很喜欢,多谢你啊。”
他于她,好似西席先生,不仅教书还要送笔墨送书本,她是真心实意感谢的。
感谢完了,而后直直的出去,连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站在外面的小丫头跟着而去,等两人的脚步声都已经听不见之后,盛长翼才无奈的笑了笑。
谢是真心谢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感激的,没有掺半分假,但谢过之后,便头也不回了。
真是,没良心。
他也撩开帘子出门,风一吹,他就想:算了,她自小就这般。
怪责不得。
……
折夕岚跟着小丫鬟又回到了主屋里。一进去,便见傅师师抱头蹲在地上,委屈的很。
见她回来,眼巴巴的看过来,喊了一声:“折二——”
折夕岚面不改色看了她一眼,而后直直的从她身边过,却被她一把抓住裙子。
她小声说,“折二,该说的我都说了,长公主还是叫我出来蹲着想,我都不懂这有什么意义——待会她要是也要你出来蹲着,你便直接出来,千万不要顶嘴。”
可见她自己是顶嘴了的。可见她顶嘴之后是没有吃到好果子的。
折夕岚便动了动腿,“放开吧。”
傅三就松开手,看着她进门,看着她被帘子遮起来,最后叹息一声,又委屈的抱头蹲着,愤愤不平。
明明是她差点死去,怎么遭罪的还是她呢!忒不公平了!
而屋内,折夕岚正坐在椅子上,没有被审,而是被招呼着喝茶。
康定长公主道:“长翼跟我说,他要当面跟你说你父亲的事情,十分紧急,便求了我来见你。”
“你们说完了?”
折夕岚点头,“是,说完了。”
康定长公主端起茶杯,吹了一口气,茶杯里面的茶沫子被吹开,她喝了一口茶,也不问说了什么,先道:“他还让我多护着你,多帮着你。”
然后不等折夕岚说话,又道:“我见过你父亲。”
折夕岚抬头,诧异极了,“您见过?”
康定长公主:“自然,他长的极好,我一眼便瞧中了。只我这个人心地好,从不抢良家妇男,便没有动他。”
折夕岚轻轻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话。她在云州长大,什么荤话都听过,但是长公主这种彪悍的性子,她还是没见过的。
但长公主也不用她说话,继续道:“后来,你爹一句话得罪了陛下和秦家,让先帝痛快的杀了秦中,我就更记住他了。”
她笑起来,手捏着茶盖,在茶杯上轻轻的拨了拨,“我跟秦中有死仇。”
折夕岚虽然不知道秦中是谁,但是也大概明白长公主的意思。她曾经听阿爹说过他是得罪了京都的秦家,所以才被府州打压。
秦中应该就是秦家当年被先帝杀的那个。
不过,她敏锐的发觉长公主这句“我跟秦中有仇”意有所指,于是不敢轻易附和说话,且连呼吸声也开始轻起来。
她的背挺得直直的,眸子半明半晦。
因着幼年经历,折夕岚对人说的话和眼神尤其敏感。她觉得自己不会猜错长公主的意思。
她确实话里有话。
但是为了什么呢?
她回想方才的事情——长公主先提起折松年,再提起了秦家。
折夕岚肯定是恨秦家的。年少时候,她还想过若是自己获得了盖世武功,也该翻山越岭来京都取秦家老贼狗头。
毕竟,若不是他指使府州欺压,他们家那些年也不用过得那么苦。
但是长大之后,却也没这么想过了。她做不到。
做不到,就不愿意先想,不然做不到更是痛苦。
那此时,长公主是想试探什么吗?试探她对秦家有没有怨气?
长公主说,她跟秦中有死仇……那秦中死了,她跟秦家其他人还有仇么?
折夕岚的心噗通噗通跳起来。她倒是不担心康定长公主会害她,因为她信盛长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