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都给他们抛过手绢(34)

作者:枝呦九

……

南陵侯府的马车也不能走了。

本来马夫是要驾着马车来接人的,但是春山却摇了摇头,“马蹄子伤了。”

大夫人脸色顿时白成一片,怒声道:“天子脚下,怎么敢如此猖狂!”

如此,就只能先去归客楼修整,让马夫回去叫人来。

春山是个厉害的,已经准备好了,道:“咱们是老主顾了,奴婢请他清人,他也愿意,如今已经清了其他人出去。只是他说……”

大夫人:“说什么?”

春山道:“说在咱们来之前,随家的五少爷,就是如今刑部侍郎随大人,已经在雅间用膳。”

“他不敢赶人。”

折夕岚听见随字,背一僵硬,脚步都缓了缓。

大夫人没发觉,还跟春山道:“这边是外地人多,给银子请出去还好,要是随家的人便不行了,那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可不是我们能得罪的,便这般吧。”

春山点头。

折夕岚却心绪难平。

她刚刚看见的故人便是随游隼。

其实看见了也就看见了,她早就准备好会在京都遇见他和傅履,所以并没有惊讶。

她只是被他看过来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他的眼神……很奇怪。

一年前他们相遇的时候,她觉得他清贵,有钱,有官位,有权,两人相处,他虽然冷淡,但为人也算是正派。

可是……可是现在……她正想找个词来形容他刚刚的眼神,便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她抬头,恰见他懒洋洋靠在二楼窗户边盯着她。

他今日穿着一件暗红色圆袍,外头披着一件同色的斗篷,脸长得阴柔,一双狐狸眼微微弯起,手里抛着几粒花生米。

见她看过来,启唇无声道:“解气吗?”

折夕岚瞪大眼睛,心跳如雷,又强自压下去。

——解气吗?

他是什么意思?刚刚傅师师的马受惊,是他做的?

她眉头越发蹙起,再次看向随游隼,便见他百无聊赖般将一颗花生米抛进嘴里嚼了嚼。

见她再看来,他耸了耸肩,一脸我这是为你好的模样。

折夕岚再次大惊。

随后痛苦的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的京都之行,怕是不能善终了。

麻烦接踵而至,越来越愁人。

她应与京都犯冲。

傅履一个常年被傅母和姐妹管得死死的人,突然就要死要活要见她,这也还好,到底没能翻天。宴将军本来是死了的,结果活了。

活了是喜事,她真心欢喜,只要好聚好散,还是可以的。

但现在谁告诉她,为什么一年前骨子里都透着清贵的人,突然之间就成了个……成了个……

她一时间又找不到词来形容他了,只觉得他带着点邪气。

一年不见,他变化太大,她险些受不住。

他是本性如此,还是……还是他之前那些都是装的?

装成可以被她抛手绢的人么?

折夕岚不傻,瞬间就能想到很多。她就说,他身上怎么有时候会有一种违和的感觉。

那他现在是……不装了?

滑天下之大稽。

倒霉事情都让她碰见了。

她又想到了方才春山说南陵侯府马车也不能行的事情。

——这也是他做的吧?

等进了雅间,大夫人便叫她去换衣裳。先叫来店里的丫鬟,再把春山春萤都给她,“我在这里坐一下无妨,你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来。”

折夕岚却摇头,“只带春萤便够了,春山便留给您。”

大夫人没有强求。

这酒肆有三个小院子,布置得很是雅致。当小丫鬟领着她们去了后院一间屋子,途中经过两座假山时,折夕岚心里有数了。

她盯着小丫鬟道:“你先出去,随后我就到。”

小丫鬟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低头:“是。”

折夕岚在里面换了衣裳。

春萤一边给她整理袖子一边道:“这衣裳可真合身。”

折夕岚就想到了来京路上她收到的衣裳。

确实都很合身。

两人往回走,折夕岚走得格外缓慢。途中要经过一个假山,她脚步顿了顿。

正在此时,领路的小丫鬟突然肚子疼起来,春萤扶着她,焦急道:“你怎么了?”

小丫鬟:“我肚子疼,老毛病了——姐姐,能不能扶我回房间,我房间有药。”

春萤犹豫。

折夕岚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待会一起回去。”

此时酒肆早就被人清过,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春萤点了点头,“是。”

等人走了,折夕岚嗤然一声,“出来吧。”

她袖子里面的匕首也慢慢的往前面一寸寸挪出。

无论他是清贵自持的公子还是个道貌岸然的刽子手,今日她要是手脚不快,还不知道傅师师会变成什么样。

这都不是她想要看见的结果。

她眼睛看向四周,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突然,一双手从后头伸出来,将她往假山后一拉,因为用力太大,又没挣脱,她整个人都差点跪了下去。

那双手便又托住了她的身子,一双狐狸眼迫近,“怎么——这般就没劲了?”

然后眸子往下看,看见了抵在他胸口上的匕首。

他轻轻笑了笑,一张脸看起来极为蛊惑人心。

“小山风,好久不见。”

他说,“你想不想我啊。”

折夕岚嘴角抽了抽。

小山风……这并不是一个好听的昵称。

去年为了迎合他,为了他的银子和官位势力,她也忍了,觉得这也算不得什么。

他喜欢就喜欢吧,毕竟她内心偶尔也会说他拿腔拿调。

抛却这个称呼让她不快,她的目光一直平静,丝毫都没受他的笑意和脸庞蛊惑,她的匕首甚至又往前面抵了抵,划破了他的衣裳。

随游隼就越发满意。从头至尾,从他们两个相遇到分离,她对他的皮相丝毫不在意。

他低头看她,“刚刚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折夕岚:“礼物?是指你惊马杀人么?”

随游隼便站直了,从她手里拿过匕首在衣裳上擦了擦,“小山风,我这是帮你。她欺负你,我帮你教训教训,不是正好么?”

“会死人。”

“死不了,最多残个腿。她是傅家的吧?傅家的人,不值一提。”

他嗤然道:“——怎么,你又假慈悲了?”

他一句假慈悲,让折夕岚又头疼起来。

去年,她和他相遇时,她确实说过这般的话,做过这般的事情。

……

折夕岚第一次遇见随游隼时,是她刚把不给宴鹤临点长明灯的和尚们揍了一顿回来。

她背着弯弓也没有踏实感,心里还有些害怕。和尚家大业大,她揍的时候畅快,但揍完之后还是怕对方找过来。

她如今能磨练成现在这副稳妥的性子,是一次次吃亏途中感悟出来的。换成现在,她就不敢那般嚣张莽撞。

但当时做的时候全靠着一股子冲劲,便很难顾及后果。如此满脑子乱麻,走路就有些匆忙,匆匆忙忙就撞到了人。

她仰头,随游隼的脸便映入了眼帘。

这个男人很好看。好看极了。

但她心无波澜。

她爹就极为好看,结果呢?

男人啊,相貌是次要的。

她道了一句歉便又急着下山去,根本不知道男人在庙里就一直盯着她,跟着她。

所谓撞上,是他想撞上。

两人第二次相遇,是她知道府州大人被人揭发贪污,他是京都来的办案大臣,来彻查云州府州贪污一案。

他高坐大堂案前,头上悬着清正廉明四个大字。她就站在衙门口,看见他刚正不阿审问府州,底下的府州党羽或哭或喊冤枉,让她颇觉畅快。

折夕岚恨折松年,但是她最恨的还是府州一党人。周家阿兄跟她说过,当年医馆不肯赊账给她家,便是因为府州的儿子当日在,插手捣乱,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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