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99)
“而且,根据刚才来看,薛丘山对当年之事显然所知甚少,他又压根没提及孙惊鸿和那本《治吴水方略》……”顾九顿了下,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想必薛丘山对这其中的联系一无所知。也就是说,他现在所有的仇恨只针对高家,针对高世恒。”
正说着,便听见熟悉的鹰鸣声从不远处传来,众人快速赶往,到地方后才发现那是一条分岔路,沈时砚养的那只鹰正不停地在左侧小径的上空盘旋,而从其路面上则能隐隐看出马蹄印和车轮印。
楚安当即道:“我们沿左道去追。”
顾九却俯下身,用火把照亮地面,指腹轻轻触碰着印痕,沉声道:“不太对。”
她起身:“这个车轮印深度太浅了,高世恒和薛丘山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再加上马车自身重量,且薛丘山着急离开,赶车的速度也会很快,故而车印不可能如此浅淡。”
到底只是个动物,没有辨别的能力。
顾九看向沈时砚:“王爷,保险起见,还是兵分两路吧。”
沈时砚颔首,让楚安和顾九带着一大队人马沿着右侧小路去追,自己则带着几个人从左侧小路走。
前方昏暗,唯有火把照亮脚下的路。行了一会儿,沈时砚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望向那个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的岔路口,淡淡道:“回去,他们不在这。”
有官差问:“王爷,是与楚将军他们汇合吗?”
沈时砚眉眼平静:“不是,回城。”
……
与此同时,顾九他们在城外寻找的两人这会儿刚来到许府。
薛丘山把人拖到许家祠堂,冷笑着。
他之所以把林时留在那儿,就是为了让林尚书先行回城,这样才能尽快把皇城司和高家的人也引去城外,而他则有机会重新混进城内。
薛丘山在高世恒面前半蹲下身,狠狠拽住他的头发,将人脸面向摆放在供台后面的崭新牌位。
“有因必有果,”薛丘山拿出匕首,刀锋从高世恒额头慢慢滑下,他轻声道,“你害我全家惨死,如今,我便要当着我家人的面,将这几十口人命尽数从你身上讨回来。”
高世恒拼了命似地摇头,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早已混在一起,狼狈不已。
刀锋停在高世恒的左耳处,他道:“想说话?”
高世恒慌忙点头。
薛丘山好脾气道:“行。”
话毕,他手起刀落,一只耳朵掉到了地上,瞬间,鲜血涌出,痛得高世恒全身痉挛,下意识想要弯下腰。薛丘山却死死拽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让他始终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薛丘山履行承诺,把他嘴里的白布拿下,只听阵阵杀猪般的哀嚎回荡在空寂的庭院,伴随着呜咽声不断的“鬼哭”。
“不是我!不是我啊!”高世恒痛哭道,“许薛明的死和我没关系,我不知道皇城司为何要那样做,我真不知情!不是我!”
薛丘山又重新堵上高世恒的嘴,按着高世恒的满是鲜血的头颅,重重地砸向地面。
“一条人命。”
高世恒被撞得眼冒金星,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仅眨眼间,他另一只耳朵也掉在了地上。
又是一声铿锵有力的磕头声。
薛丘山面无表情地数着:“两条人命。”
刀锋慢慢往下移,毫不留情地被它的主人插入高世恒的左肩。
高世恒脸上汗血涔涔,眼窝里的两颗珠子几乎要跳了出来,痛不欲生的疼逼得他死死咬住嘴里的白布,不住地从喉咙深处涌上来阵阵绝望的呻.吟。
薛丘山每在高世恒的身上留下一刀,便强迫他对着那些牌位磕头。
直到第十二下。
高世恒身体不受控地抽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尿骚味和粪便的恶臭味,他眼白直翻,几乎要晕厥过去。
薛丘山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两个动作。正当他把刀扎向高世恒的右手掌心时,忽听一阵凌厉的风声急促奔来,他猛地扭过头,心底一沉。
一只箭矢划破夜空,带着凛然杀意刺向自己。
仅须臾间,冒着寒光的箭矢便已经来到自己眼前,根本来不及躲闪!
作者有话说:
so,来人是谁?
第72章 王孙不归22
“一心向善的人不得好死,作恶多端的人却受福泽庇佑。”
千钧一发之际, 那支本该直取薛丘山性命的箭矢却突然从半空掉了下来,伴随着一声转瞬即逝的“锵”音。
薛丘山背脊处凉意未散,还未缓过神来, 他已经被人按在地上。而视线内,在距离自己不足半尺的地方, 静静地躺着两支一模一样的利箭。
两拨人迅速从外面涌进许家祠堂, 他们衣着相异,都握紧手中的刀柄, 默不作声地对峙。
而同一时间庭院外,在鬼哭神嚎的风声里,高方清转头,看向正站在不远处游廊下的玄袍男子。
那人恰好收弓,隔着夜色,与他平静对视。
高方清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弓臂, 扯了扯嘴角:“我瞧王爷在那儿看得认真,还以为王爷会一直袖手旁观。”
面上带笑, 却满是讥讽。
沈时砚回以一笑,丝毫没有被人揭穿的羞愧,缓缓启唇:“难得一见的场面, 本王一时间看得出了神,还望高少卿莫怪。”
高方清慢慢敛下笑意,冲祠堂里的大理寺公差喊道:“将人带走!”
几人快速将倒在地上不醒人事的高世恒抬起,府衙官差见此,纷纷拔刀出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王爷, 我堂弟如今身受重伤, 若不及时医治, 怕是性命垂危,”高方清淡淡道,“他虽有罪,但不至死。”
沈时砚默了片刻,微微颔首,温声道:“高少卿言之有理。”
末了,便抬手让府衙官差放人。
而高方清前脚刚带人离开,后脚顾九和楚安就带着一大队人马奔至许府,三人恰好迎面碰见。
顾九一眼便瞧见了浑身鲜血的高世恒,还有头颅两侧那本该存在却消失不见的耳朵,心中骇然。
她与楚安沿着右侧小道追了半响,这才隐隐意识到他们中计了。
薛丘山如果舍弃马车,选择带着高世恒从右道逃跑,应该是步行,而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却是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这显然不合理。
她反应过来后,立马叫停了众人,思忖片刻,还是决定赌一把,勒紧缰绳,原路返回南薰门,快速驶向许府。
而眼下结果显然如她所料。
高方清脚步匆匆,淡淡瞥过他们一眼,跃上马背,厉声道:“走!”
十几匹马驹扬尘而去。
顾九微微蹙眉,刚一扭头,便见沈时砚从许府里面出来,身后跟着被五花大绑的薛丘山。
他的脸、衣服和双手都沾着鲜血。
顾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从谁的身体上流下来的。
楚安回想起适才高世恒的惨状,忍不住问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沈时砚走到他们面前,抬手示意官差们先把薛丘山押回府衙,等周围只剩下他们三人,这才解释道:“我沿着左道追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我们可能是被薛丘山故意引到了岔路口,为的便是迷惑我们。故而立马掉头赶来这里。”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没想到等我赶到许府,却在这遇到了高少卿。那会儿高世恒已经身负重伤,而高方清正要射杀薛丘山,被我及时救下。”
顾九蹙起眉。
薛丘山是他们府衙所缉拿的犯人,高方清不可能不知道。就算他是为了救高世恒,也用不着杀死薛丘山。
楚安气得咬牙切齿:“王爷要是再晚来半步,咱们今晚就白折腾了!”
顾九在心中叹息,幸好王爷反应够快。
她望着高方清他们离开的方向,问道:“王爷,就这样让高世恒被大理寺带走,咱们再想抓人,可就麻烦了。”
有了之前曲院街的前车之鉴,顾九觉得只怕这次高方清仍然会包庇高世恒所犯下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