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120)

作者:悍刀客

官差数次敲门, 却无人应声,只能擅自进去, 谁料却发现那只看门的大黄狗被人扭断了脖子,尸体已经有些僵硬。

而屋内,空无一人。

楚安带人检查完了角角落落,还是一无所获。

顾九打量着灵奴的梳妆台,长眉不由拢起。

小橱数格被抽出,里面都是些金银首饰, 放在桌面上的胭脂水粉盒皆是被人打开,旁边是沾了几根细发的木梳, 还有一根用以描眉的螺子黛。

顾九扭头,又看向床榻旁边的云纹衣架,昨日灵奴穿的衣物就挂在上面。

顾九又去了堂屋。

房内各个摆件毫无移动的痕迹, 桌案中心摆着杯盏水壶,其中一只茶杯孤零零地站在桌旁。

顾九走过去,拿起那只葵口茶盏,里面盛着的茶水已经冷却,不知放了多久。

她视线又投向其他茶杯,随意掠过, 却倏地顿住。

其中一只茶盏, 杯沿处有抹极浅的红色。

楚安见她对着一个杯子出神, 略感奇怪:“发现什么了?”

顾九将两只茶盏放到一起,推测道:“灵奴在房间梳妆打扮后,很快,家中便来了一个人,所以她才没来得及收拾镜台。他们坐在此处喝过茶,那人离开之时,本想把自己喝水的茶杯放回原处,借以消除曾经到来的痕迹,却阴差阳错地误拿了灵奴的杯子。”

“应该就是那人将灵奴带走的,”顾九望向门外那只大黄狗,“最后,顺便把它也处理了。”

楚安皱眉苦思:“难不成这案子还牵扯第五人?”

顾九沉默摇头。

紧接着,官差们走访了各个村户,但并无所获。

……

西京畿县,一户小宅院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摩肩接踵,百姓们交头接耳,神情又惊又恐。

十几个官兵乘马疾驰至此,跃下马,抽刀呵斥:“衙门查案,散开!”

很快,拥挤的人群便退散至两侧,留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为首的两人翻身下马,其中一人正是被派遣至西京,协助开封府调查命案的高方清。

开封府和河南府两地相距不远,高方清赶在旭日西沉之际来到河南府,顾不及休整,便开始翻阅地方官员送过来的案件卷宗,然而仅隔了一日有余,却又有命案发生。

陈县尉走在前面为高方清引路,两人脚步匆匆,直径进了后院。

饶是已经见识过类似诡异恐怖的场面,映入眼帘的场景还是让陈县尉感到浑身发毛。

一头血淋淋的死猪被悬吊在铜架上,肚子被人划开,里面的内脏尽数掉落在地,而在那本该空荡荡的腹中,却被塞进一个赤.裸男子。

尸体背脊蜷缩,凶手用一条麻绳从他的脖子往下缠绕,将其手脚紧紧捆绑在一起。泛黄的皮肤被粗糙的麻绳勒出淤青,足以看得出凶手用力之大。

高方清用手帕半掩住口鼻,一双漂亮的狭长眼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猪腹中人”。

尸体本身的死法并不残忍,脖子处有一道很深的血痕,看伤口走势,大概是被人从后背偷袭,一刀割喉而死。

一旁的陈县尉也没闲着,赶忙为他介绍:“此人乃是屠户,今日一早,其妻发现的尸体。”

高方清皱着眉,点了点头,视线却未曾离开过凶手布置的现场。

这铜架的横杠上嵌着三个尖锐的弯钩,应是平日用来悬挂被宰杀的死猪。

凶手把人塞进猪腹中,再悬挂起来,是想表达什么。

替那些死去的猪猡报仇?

还是想说……屠户此人犹如猪畜一般?

高方清抬了抬下巴,吩咐道:“让仵作验尸,再唤来屠户的妻子去前院问话。”

陈县尉立马命人去办。

高方清快步回到前院,心里却琢磨着昨日看的卷宗。

自春节后,这已经是西京第四起毫无头绪的命案了。

四具尸体生前并无交集,死法千奇百怪,死亡时间的间隔也毫无规律。

第一个是位教书先生,被裤腰带勒死于学堂,且喉咙里插着死者的戒尺,死于正月初二。

第二个是河南府知州的幕僚,与朋友在画舫喝酒时坠河,尸体被打捞上岸后却没了人皮,死于三月廿六。

第三个是暂居洪恩寺的游方僧,尸体在清晨时被寺庙扫地的小和尚发现,尸体肚子被剖开,里面的内脏让人掏个干净,放了一尊佛像,最后用针线缝合,死于五月十六。

第四个便是眼前这位被塞进猪猡肚中的屠户,死于六月十八。

还有女子失踪案。

不知是不是巧合,自春节至今,西京共有三名女子凭空消失。

想到此处,高方清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只被悬挂起来的死猪。

如果这四起命案乃是同一凶手所为,如果这四起命案与女子失踪案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近几日,西京应该就会出现第四位女子失踪。

……

接连寻了两日,开封府衙仍是没能再打听到有关灵奴的消息。

这个在此案中唯一的赢家,还没来得及享受自己费尽心思得到的一切,就这般消失了。

顾九除了满肚子疑惑,竟还感到一丝丝高兴。

最后,灵奴还是没能逃脱“惩罚”。

但顾九很快便将这个刚刚冒出来的念头扼杀,因为她想到了薛丘山。

当初在悬崖上,她还劝阻薛丘山不要以暴制暴,如今自己倒生出了这般想法,实在惭愧。

日子似乎又恢复如常,不过经由袁家村此案,顾九这个“会破案的郎中”在汴京城的名声愈发响亮。

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顾九的生意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她撑了三天,便决定只在上午和傍晚左右出去摆摊看诊。

月明星稀,顾九和楚安在王府的湖心亭扯七扯八地闲聊。

顾九叹道:“从来没感觉过挣钱也是能这么累。”

楚安却嘿嘿笑道:“你现在可是汴京城的‘女中豪杰’了,三日的时间便将这起命案的真相公之于众,可让刑部和大理寺那些人酸成金鱼吐泡泡。”

金鱼吐泡泡?

顾九满脑门问号,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比喻。

而且……

顾九想起了自己见灵奴的最后一面,她温婉可人的笑容。

现在世人知道的这些,也不能算全部的真相。

楚安继续道:“这可是好事啊,要是搁我身上,我做梦都能笑醒。”

顾九趴在石桌上,感受着丝丝凉意,悠悠长叹:“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楚安一拍大腿,信心满满道,“孔夫子说的话!”

顾九心跳骤停。

好样的,一句话,得罪两个学派。

顾九拍了拍楚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少读点书,多练些武。”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继续跟着司膳司内人学做菜。

“你自个玩——”

声音戛然而止。

一转身,迎面瞧见沈时砚正往这边走来。

顾九顿住脚。

算算时间,自从那晚她偷溜,近些几日都没怎么和他碰见过。

她忙着给人看诊,沈时砚则——她还真不清楚,但听楚安说,似乎也在忙着什么事情。

思绪流转间,沈时砚已经行至眼前。

楚安贱兮兮地凑了上来:“顾娘子怎么不走了?”

顾九微眯着眼,斜他。

楚安瞪大眼睛,捂嘴。

顾九:“……”

楚怀瑾,你还敢再做作一点吗。

沈时砚薄唇弯了弯:“明日官家在紫宸殿举办曲宴,你与怀瑾随我一起去吧。”

顾九愣住。

能够被官家留在宫中参加曲宴的人,多是天子亲近之臣,她一个小老百姓,哪有资格去参加什么宫廷宴会。

顾九挠了挠脸颊:“我去……不合适吧。”

而且,她也不懂宫廷礼仪,皇宫里又多是皇亲贵族,总不能碰见一个,就跪地磕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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