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嗲(16)
“咱俩被拐了他都不可能迷路。”国庆嘲讽完,伸长脖子左顾右盼,很快找到那道熟悉身影,“他怎么跑观众席去了。”
“能为什么,跑累了呗。咱俩也过去歇会儿吧。”
没走多远,国庆蓦地拉住他:
“等等,你看萧樾身边是不是坐了个人?”
就着昏昧的光线,劳动用力眨眼,几番确认后点头:
“好像真的有人!”
“而且是女生!”国庆激动得直哆嗦,“还有点眼熟……”
萧樾在男生堆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从没见他主动和异性说话,对于那些找上门来的,他也避之唯恐不及,脑子里除了学习、竞赛,就是踢球,整个人像块冰晶一样干净纯粹,却也散着凛凛寒意,叫人不易亲近。
印象中唯一和他有牵扯的女生,就是那个爱取笑人的w省姑娘阮芋。
然而这牵扯并非正向。萧樾觉得阮芋克他,见到她都要绕道走……
绕个屁道。
国庆认出来了。萧樾身边的女生,可不就是传说中克他的阮同学。
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
哦,飞蛾扑火!
……
观众席上。
萧樾低低的嗓音还在耳边回荡,阮芋仿佛被定住,杏眸睁大,费解地回溯一遍他的话——
非要我把身上这件脱了……
脱、脱什么?
她受惊地向后窜了下,手指不自觉蜷起。
阮芋在老家见过不少流里流气的男生。他们对她吹口哨,甚至当街拦人,阮芋内心毫无波动,反手就能把书包掼他们脸上。
可现在的她却被萧樾一句不太正经的话吓到。
或许因为他长得太正,眉宇间尽是英气,或许因为他语气也坦坦荡荡,毫无狎昵,突如其来的反差叫她没有防备,这才犯了迷糊,被他戏弄到。
直到这时,阮芋才注意到萧樾的后半句话。
把他的衣服还他?
这儿哪有他的衣服……
她垂眼。
……
该不会是她手上这件吧!
……
那她屁股下面这个双肩包,该不会也是……
萧樾饶有兴致地看着阮芋像弹簧一样从他书包上弹起。
她用力抿唇,不信邪。她是照着乔羽真的包找的,那个包明明就在旁边。
换了个角度,阮芋才看见那个粉色书包侧边拉链上挂着一只小熊玩偶。
而乔羽真包上并没有玩偶。
破案了。
阮芋张口想解释,转念又觉得太蠢。
多大点事,她向来能屈能伸,不至于把路走窄:“对不起嘛,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包,还有衣服,现在都还你。”
萧樾无言,接过她递来的校服。那衣服似乎很烫手,女孩收回胳膊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又见她弯腰拎起台阶上的书包,幅度夸张地拍打,帮他掸走肉眼不可见的灰。
气氛过于吊诡,为了缓解尴尬,阮芋嘀嘀咕咕夸起了他的包:
“你这包不错,布料厚实牢固,有韧劲,颜色也好看,乌漆嘛黑的,一看就超级扛脏。”
“我谢谢你。”嘴上称谢,他脸上可看不出半分良善,沉黑目光落向书包,声色散慢,“还打算还我吗?”
说得好像她贪图他的破包似的。
阮芋确实拍了太久,讪讪把包还他。
回去就要洗澡,萧樾无所谓地将包挂上肩,潦草背着,转身便走。
他说想穿衣服,最后也没穿,素白校服抓在手里,衣摆溜出来一角,微盈着光,随他步行轻晃。
阮芋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本来也没想告别。
她寻思着要不还是去跑道旁边站着吧,观众席虽好,总归有些冷清,离大家也远。
阮芋转过身,还未抬脚,目光先一怔。
“你怎么回来了?”
他应该没落下东西,总不会回来和她说再见的吧?
萧樾神情一如既往的淡薄,长睫半拢黑眸,步伐利落地朝前走来。
阮芋不认为他是来找她的。
那双漆黑的眼睛,总让人觉得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捧空气。
可这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顷刻后,萧樾停在阮芋面前。
他微微低头,漫不经心地将左手拎的包丢在阮芋身后的台阶上。
好像变戏法。半分钟前他离开的时候,手里明明只有一件校服。
“你可以坐这个。”
撂下这么一句话,萧樾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再度转身离开。
依旧不告而别,依旧拽得二五八万。夜色漫上来裹住他背影,隐约可见英挺锐利的轮廓。
阮芋杵在原地,与身旁陌生的书包大眼瞪小眼。
他这是……因为自己要背包走人,所以又给她找了个新的坐垫?
阮芋一屁股坐上那个包。
触感真实,竟然不是幻觉。
与此同时,近观众席一侧的跑道。
劳动和国庆假模假式跑了两步,等到萧樾走远,他们又挪回来,猫在墙根处看手机。
一分钟前,萧樾给劳动发了条消息:
【书包借我】
依然是熟悉的没头没尾极简风。
他俩没看清书包最终用处,只知道萧樾把它丢给了阮芋。
多半拿去装什么东西了。劳动有好几个包,完全没所谓。
他单纯想试探一下萧樾:【你拿去干嘛?】
过了三四分钟,萧樾才回复:【忘了】
须臾,又发来一条:【我洗个澡,想起来告诉你】
国庆兴奋的时候总爱盘劳动肚皮。劳动感觉今晚他的赘肉起码被国庆盘掉了一斤。
掉的这一斤肉,就用来给他樾哥补补睁眼说瞎话的脑子,好让他早点想起来吧!
-
运动会这天,起床铃似乎都没有往日那么惹人厌烦。
阮芋虽然没报项目,但她要走队列,班级方阵里所有人都需要统一着装。
12班班服版型是普通T恤,图案设计却极其“巧妙”——T恤正面印着“一”和“二”两个汉字,“一”在上,“二”在下,乍一看好像代表“12”这个数字。
T恤背后依然印有汉字,上书“比赛”,下书“友谊”。
正背面相对应,就能总结出高一12班的运动会宣言: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这种麻木不仁的口号,毫无疑问出自高一12班体育委员许帆大神的意志:人活着就是为了胜利!
阮芋换好班服,往包里塞了矿泉水、巧克力、小药箱,和舍友结伴去食堂吃早饭。
初秋的蓝天像湖泊倒悬天际,其间游弋几尾浮云,衬得天光无比透亮耀眼。
食堂人很多,阮芋和舍友分开,各自排队。
她早餐习惯喝粥,卖粥的窗口前进得很快,不一会儿她就排到前头。
好巧不巧,遇到已经排了快十分钟的萧樾。
他排的是杂粮煎饼,食堂最火热的窗口之一。
在他进入这个队伍之后,“之一”两个字可以省去了。阮芋入学后第一次见到早餐排队甩尾的盛况,煎饼摊老板不给他发代言费都说不过去。
国庆和劳动不在,萧樾和排在他前面的男生好像认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阮芋又向前进了一位,恰好和隔壁队伍的萧樾并肩。
前几天观众席上坐错书包的事儿她还记忆犹新,之后他们没再碰面。直到现在,萧樾目光垂下来,正好对上她的,两道视线交汇,无形中产生了一种名为“不打招呼会很诡异”的化学反应。
弥留的尴尬钻出心底作祟,阮芋声线不由得轻了些,不像往常随心所欲:
“哈喽,早上好呀。”
萧樾的眼睫毛动了下。
喉结似乎也滚了滚,看起来想哼个单音节,结果声带振幅不够,没哼出来。
不用显微镜都看不出他有在回应。
但也改变不了他冷淡、敷衍、目中无人的事实。
阮芋暗骂了句拽死算了,饭卡重重摁上读卡器,如释重负地端粥走人。
她走了,萧樾还在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