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琐事(41)

作者:金桫椤

此时乐声再起,只见有一清瘦的身影,着一身白色长衫,踩在一白绸子所系的秋千之上,缓缓的被放了下来。那人先是一脚踏着千板,一脚来回攸动,不多时便将秋千荡了起来,他顺势坐了下去,此时的鼓声停驻,只留下乐声悠扬,雪白的飘带垂在他身侧,随秋千飘浮着,他未全束起的黑发,也随着秋千的摆动起伏着,时而遮住他的脸颊,时而露出他的全貌。并不知道他是如何开口的,只是他开口时的哼鸣随着琴声的韵律而动,高低婉转,犹如天籁。

躁动的人群被这歌声所动,都安静下来聆听,没有管制的情况下,竟然没有一人发声,像是被这好似林间溪水潺潺、清晨的鹂鸣嘤嘤、远山的清风呜呜般,绵长清灵悠远悦耳的歌声所吸引,忘记自身所在之处,返璞归真,置身于天空之中,听世间最美妙、最自然的声音。

第21章

桓玄所在的三楼,是欣赏这一景象的最佳之处,随着那秋千的前翻后摆,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传说中的珝公子面目是何颜色。珝公子年纪在十五岁上下,雪白的肌肤,细长的双腿,白皙的脚踝上带着串赭石色的珠链,并没有着鞋袜。头上只用一根鹿角簪挽住了些顶发,其余的黑发如瀑,随意的披散在身上,眉目清秀,目光慵懒,唇红齿白,面带丝丝微笑,眼中却不似有任何情绪,有种凌驾于万事万物的嘲讽之色。

他似用这空灵的眼神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宾客,也似目中无人的随便将目光从人群中漂泊,桓玄紧盯着他,自己的神色都有些凝重了,竟全然不知。突然微微的一个侧目使他浑身如电击一般,只是那眸子闪烁的光一瞬间就不知了踪影,像是从未在此停留,于是桓公子猜测自己可能是太过于期待,反而看错了。

一曲歌罢,楼上则是将秋千带缓缓放下,借着力,珝公子翩跹的像下荡去,随即稳稳的落在舞台之上,他从秋千上走下,示意侍者,不多时两名侍者取来了一个圆形的青瓷莲叶云边坛,他便伸手入内,在坛子中随意取出几块名牌,交由侍者,随即由侍者高声念出牌子上的姓氏,雅间阁号。一时间,阁内被念中之人无一不欣喜若狂,手舞足蹈,未被念到者皆是一脸苦闷,捶胸顿足。

桓玄不解,这是何意,便向封尚探寻,封尚道:“所被选到的客人会被留下,只是不知再用何种方法甄选,最后被选中的人可以登上此阁的第四楼,由珝公子当面卜卦,只是有时这样幸运的人未有一人,有时却会留下二者,全凭运气,总之能不能登楼都是未知之数。”

桓玄见刚才使者所喊的名牌中并没有自己和封尚的,不由得心生遗憾,自己到此是客,建康城中危机四伏,不宜久留,怕是错过这次的机遇,下一次相见不知是何年月,只是多想无益,便悻悻然放下了块所带的赏赐之物,准备起身。

二人从楼上向下走着,未迈了几步,便有一侍者端着一金丝楠木托盘迎了上来,来人只望着桓玄深施一礼,双手举起托盘不发一语,桓玄见盘中放置的竟然是蓍草,不由得心中一惊。刚刚所选之人中并没有他的名字,为何此时,端出蓍草,寓意何为?这蓍草是用来卜卦之用的,难不成是珝公子要为自己卜上一卦,可是应选之人不应该登楼拜会么?

侍者依旧不动不言,桓玄只好心中带着疑惑的,从五十根蓍草中,选出一支,用小指夹好,并随手一分,将其余的蓍草分成左右两波。像是被授意了,他刚完了这步,使者就收起托盘,伸出手,手里垫着一块丝帕,示意他将选中的蓍草放入其中,桓玄照做了,侍者又深施一礼,随即要下楼而去。

“等等。”桓玄叫住了使者,想了一下,解下自己腰上随身戴着的玉佩放于蓍草之间,便挥手让使者去了。

“此为何意啊?”封尚不明白,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桓玄低着头,思考了片刻道:“许是机缘未到罢!”

二人便各怀心事,缓步下楼。

建康之行遇到的人和事,只能说明临行之前一定要看黄历,不然真的不知道万事的结果都能用四个字概括:不宜出行。

回到南郡后,王忱竟然得知司马道子府宴之事,派人前来揶揄,整个桓府都被压抑气氛环绕,竟持续了十日之久。荆州刺史王忱早年间就因忌惮桓氏旧勋处处压制,事事作对,桓玄已对此人忍无可忍。此事一出,更是胸中憋闷,忍耐了十日的少爷,索性上疏一封,例数父亲桓温往日功勋,桓氏宗亲报效无门的凄苦,言辞恳切,句句灼心。

可是没有想到此信竟然如石沉大海,久久都没有任何回复。而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数月过后,王忱居然突然得了癔症,并且病势十分凶险,搜罗了天下名医名药,皆是无济于事,苦熬了几日,居然一口气没上来,撒手人寰。得知此事,真是让人一扫阴霾,心里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王忱一死,荆州这块肥肉究竟要落入谁人之口,桓玄立刻找来兄长桓伟和陶姜先生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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