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琐事(106)

作者:金桫椤

战事凶险急坏了建康城中的显贵,如今天下太平了,却有一人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正是谢重。

徐州吃紧,陶姜老师为大义前来助阵,才数月,这战事竟然全然消馈了,老师自然不能久留了。

联合顾恺之出战的这几个月,几本上没有与老师单独相对过,出入都有个顾卿在身边保驾护航,好似离开那人的眼,自己就又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如今有一肚子的话,再不好好说说,又难见一面了,思来想去,还是要与老师长谈一次。于是谢重伫立于老师的窗前,请他出房一叙。

良久,陶姜还是出现了,只是外厅间也霎时灯烛掩映,一身影在中堂夜读,分外明显。

自从来了徐州,无论何处安居,陶姜都要选择与顾恺之同院,若有东西间相邻的,便选择这样的。像是故意躲避什么,也从不单独会面谢重,只要是此人前来拜访,定有顾卿在场。

这次谢重把洽谈之地,选在庭院的石桌石凳上,顾卿知道他这是显示自己的诚意,便没有从旁侍立,而是选择了可一步冲出救驾的中堂。

入冬的时节,本不该在外约见老师,只是若是不如此,就无法与老师单独见面。谢重准备了加厚的软垫,外烧的碳灯,脚炉手炉,棉羽的大氅,给老师御寒。

把老师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后,他吩咐仆从都下去。

谢重道:“徒儿已多年未见老师,甚是思念。”

陶姜没有说话,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动作,像是无波无澜。

谢重见老师如此,便知道当年之事,确实万万不该,便道:“徒儿真心悔改,只愿做老师粗使下人,服侍老师,孝顺老师,不做他想。请老师再给徒儿一次机会,不要推拒。”

陶姜仍然没有说话,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意向。

谢重又真诚的道:“年幼时,是徒儿一时冲动,惹怒了老师,可是这十几年,老师也该原谅徒儿了罢!毕竟徒儿是真心…”

“往事莫提。”陶姜终于蹙起了眉,打断了他那些无端的妄想。

谢重立刻道:“是。徒儿尊命,只是,老师已是知命之年,又常年缠绵病榻,徒儿实在心痛,想亲自侍奉老师。”

“不必了。”陶姜道,“你我虽有师徒之名,却没有师徒之分,谢公子,请忘怀罢。”

谢重有些着急,便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怎能让我忘怀?”

陶姜道:“若你真心认我为师,又如何会做大逆不道之事?多说无益。”

见势,陶姜就要起身告辞。

谢重忙起身,道:“老师听我一言。当年我顽劣,不知何为真情,可是我读过了老师的心血,知道了老师的心情,便对自己所做之事更加悔恨。”

陶姜听到此处,才略止了止动作,听他接着说。

谢重又道:“老师若是不能原谅谢重,也要给谢重一个赎罪的机会,今生今世,我愿凭老师差遣,刀山火海,万死不辞,绝不冒犯老师,绝不违背老师,如若违背,犹如此灯。”

说着,谢重将桌上一盏灯炉高高举起,重重的摔在远处,那灯瞬时便碎成一块块。闻声,屋内之人,箭打似的冲了出来,陶姜对他摆了摆手,那人才再次回到屋内。

陶姜道:“如今你初在徐州执掌政事,怕是诸多不懂,我倒是可以从旁指点一二,若是为了此事,你便不用费心了,暂时我还不打算回南郡。”

谢重欣喜若狂,道:“老师不走?甚好甚好。只是,徒儿并非为了这州府之事,只是徒儿的一片孝心而已。”

陶姜道:“若你真心改过,你我再续师徒之分,倒是也可以商量,只是我能否信你?”

谢重躬身施礼,道:“老师在的一日,我便尊师如父,绝无二心,请老师放心。”

陶姜道:“既然如此,你且说说徐州之事罢。”

谢重知道老师的意图,便道:“老师之志乃是灭亡一族,徒儿幼时便深知此事。只是徒儿不知,为何老师现在竟然为桓氏所驱驰,殚精竭虑,如此辛苦疲惫。”

陶姜道:“谢珝来南郡之后,见我笔记便知晓我之身份,提点我几次害桓氏不成,早晚被他所疑。并且桓氏乃大统之命,若是不见此人攀至顶峰,就不能彻底除之。”

谢重道:“谢珝之言,确实可信,他在建康城中一切安排皆是我所应对,他曾卜之卦,无一不精准,天地命数,皆可知,连日食月吞也可预见,如果这样,只能相助于桓氏了。”

陶姜点点头,道:“此人虽有通天之能,却不可乱用,只能在危机时给出决定一击,至真至诚之人,在撒下弥天大谎时,方可说服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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