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黛(63)
再一打听,傅兰萧已经走了,应是去收尾那桩罂粟案了。
翌日,黛争得到喜讯,吏部来人传信,因她在罂粟案一案有功,又是新科进士,即日任命秘书省校书郎一职。
校书郎官居九品下阶,是个末流小官,却也清闲无比,平日整理校对秘书省下的图书即可。
黛争颇有些意外,不是昨日还说没有空位,怎么今日就空出个这么优裕的闲职?
她不免怀疑这是傅兰萧给她安排的工作,为的就是让她打消昨日的念头。
不过这些都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她虽然不愿在长安被授职,但这她要抓紧一切经济来源,好好攒钱,等过几年看看有没有左迁的可能。
她昨夜也想过了,就算傅兰萧再怎么和她过不去,他一个皇子,总要□□封地,离开长安。
亦或等到他和那位阮姓娘子成了婚,后面纳几房妾室开枝散叶,也会忘了她这个无名小卒的。
想到这里,黛争即刻起身出门买了一个记账的本子——府中的吃穿用度样样都需要被记录,最窒息的还是她需要什么东西都会被再三询问,甚至还要被检查使用情况,就像被养在笼中供人观赏的鸟,每次给予都是定时定量。
这次她只打算相信自己。
“哟,这不是黛进士吗?”黛争刚掏出铜板要跟掌柜的付款时,就被一巴掌拍的身体向前,额头差点磕在柜台上,她转身,怒道:“魏扶危,你能不能小心一点!”
“谁知道你这么不经吓啊?”少年郎无所谓地耸耸肩,身后还跟着一个给他搬书的侍童,“而且你这身板也太差了,上次跟你说多练练你是不是一点都没练,你买的什么,我看看。”
他没经得黛争的同意,就拿起她的小账本,“买个破本子你至于这么小心翼翼吗?”
黛争蹙眉:“你来书馆做什么,你又不看书?”
一身柳绿色圆领袍的魏扶危吊儿郎当地搔搔脑袋,“我爹非逼我读书,我就借口买书出来瞧瞧,掌柜的,把那本也算了。”
黛争要把铜板给他,他嫌弃地甩开她的手,“小爷我像是缺你那几文钱的人吗?”
“那我也不能总让你出钱,上次也是你请我吃饭来着。”
“那你别给我这些了,请我吃饭去吧,我看不上你那仨瓜俩枣。”
“我还没发俸禄呢……”
“你看你这个穷酸样子,等等,你入仕啦?还挺快的?”魏扶危长臂一挥,揽住黛争的胳膊,一副在这世上跟她最好的模样,“做什么的,你说说呗,之后我就叫你官爷怎么样?”
黛争根本不理魏扶危的调侃,已然被进入书馆的一行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进来的是主仆三人,为首的娘子牵着一位不过十岁的小郎君,正认真挑拣着书架上的物品,他们穿着不差,大约是哪个官吏富商家出身。
“怎么不说话?还真跟我摆起谱了?”
“阿、阿娘……”
那名娘子,跟黛争有六分相似,只是染上了岁月的皱褶。
她的阿娘还活着,没有被山匪杀掉,她还有亲人!
黛争心若擂鼓,心中仿佛流动着淙淙清泉,她顾不得身后魏扶危的叫喊,直冲到娘子面前,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句:“阿娘!!”
“阿娘,我真的好想你啊……”
被称作“阿娘”的女子微愣,脸色在眸光停在黛争脸上刹那间变了颜色,她先将那小郎君护在身后,斥道:“你是谁?哪来的疯汉?莲心,叫她闪开!”
这一句,让升上云端的心跌落谷底。
眼见着叫做莲心的婢女就要上来赶人,黛争赶忙解释道:“阿娘,你说过我的生辰在谷雨前后,生辰要吃长寿面,做人要善良……阿娘,你走之后我被姑父姑母收养,他们对我太差了,不给我吃不给我穿,我都差点饿死了,我过的特别苦,我终于见到你了,阿娘,这么多年你去哪了呀?”
在和阿娘过去的那段时间里,黛争太小,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拥有,她只能不停地重复阿娘曾经教过她的事情,企图与她相认。
“啪!!”
“喂,你做什么?!”魏扶危上前抓住打人的娘子的手,而那娘子也喊道:“你们又是做什么?哪里来的登徒子!上来就认娘!放手!再不放手就一起去报官,看看到底谁被关进去!”
魏扶危的理论,妇人的叫骂,安慰声,小郎君的哭泣声,掌柜的劝架,所有的人的声音充斥着书馆。
但是她什么都听不见,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但她只是逃,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喂,姓黛的,”黛争体力比他差,卯足了劲跑也没魏扶危跑得快,他一会就追了上来,拉住上气不接下气地黛争,掰正她的肩膀,“黛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