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万安(274)
她是庶女不假,可裴宜家的父亲不也是庶子么?——凭什么拿嫡庶之别比较她们两个?裴宜家胜过别人的,不过是运气好,有个权倾天下的太后姐姐,跟她自身的资质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祖母明确发话了,她不能不与裴宜家来往,而且要放低姿态,投其所好。
另一面,她倒是也不心急,想着兴许自己的礼物还没准备好,太后便会召见自己,询问眼下之事要如何处置才能安抚各方人心。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且绝对能屈能伸。
而她没想到的是,正这么寻思的时候,便听到了另一个消息:太后召文武百官进宫议事。如此来说,便要有大的举措了,而太后要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这一团乱麻,要怎样才能扯出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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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百官齐聚的金殿之上,杨攸、林策也在。
凤冠华服加身的裴行昭更显雍容高贵,艳不可当。
她向下睨着群臣,缓声道:“今日请诸位进宫的原由,你们想必都清楚,便是倚红楼案、盗墓贼入侵太宗皇陵。如何料理,要与你们议,此外,哀家也想与你们聊聊家常。”
百官齐声道:“谨听太后娘娘教诲。”
“前日,乔阁老与哀家提及一个人犯,身在诏狱,却也能自得其乐,一次乔阁老去探望,人犯手里是一本《孝经》。”
乔景和与裴行昭提起的是廖云奇,廖云奇看书是实情。
“事情赶到这儿了,哀家便想起了《孝经》里的几句话: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裴行昭略顿了顿,“哀家以为,这几句指出的是,人要尽忠尽孝,却不可愚忠、愚孝,不知可有偏颇?”
偏颇自然是没有的,她想干什么,重臣阁员之外的人心里却都有了数,齐声说“太后娘娘睿智”之后,静待下文。
“愚孝的人,就算是在官场,也不在少数。”裴行昭笑微微的,“有不少人是不得已而为之吧?毕竟长辈闹到族里就够人喝一壶了,要是闹到官场,甚至上表,拼了命也难求个皆大欢喜。”
不少人笑了。一个孝字,真能将人压得进退维艰透不过气,毕竟不少朝代打的旗号便是以仁孝治天下,长辈开明那是自身的福气,长辈要跟你八字犯冲似的,那就只能认倒霉。
不然还能怎样呢?造长辈的反?上头少不得说,连自己长辈都不孝的东西,焉能指望效忠君父?
“只是,凡事都不能一言以蔽之,尽孝永远都不是错,永远值得传承,而愚孝也是放到何时也不可行的。”裴行昭道,“说句到底的话,哀家既然摄政,摄政一日,便一日是大周臣子,亦是大周历代帝王的臣子,眼下为了平定民愤,哀家便是有心愚孝愚忠,也办不到了。”
宋阁老与张阁老迅速递了眼神,联袂行礼道:“恭请太后娘娘以大局为重!”
英国公、裴显、杨攸、林策和其余阁员立刻跟上:“臣附议!”
随即便是余下的所有人等高声附和。
他们都是心甘情愿么?当然不是,他们只是看出来了,顾命大臣与内阁已经达成以太后马首是瞻的默契,谁疯了傻了才会在这时候唱反调。
就在这时候,冯琛昂首阔步而来,双手托着明黄卷轴,到了裴行昭近前,欠了欠身,“太后娘娘且容奴才造次,先宣读皇上给文武百官的圣旨。”
裴行昭一抬手,示意他该干嘛就干嘛。
冯琛站定身形,高声道:“接旨——”
众臣齐刷刷矮了半截,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有言在先,巡游期间,万事皆由皇太后做主。先前多日,仰赖皇太后英明睿智,所听所闻庙堂中事,无一不心安神乐。
“近来太宗皇陵之事、倚红楼命案之事,朕与皇太后于书信中商议对策。皇太后已有定夺,朕深以为然,想来先帝若在,亦无他法。
“朕只望众爱卿一如既往,凡事听从皇太后懿旨,既是为朝廷尽忠,亦是代朕尽孝。眼前皇陵与命案之事,尤其如此,倘有抗旨者,即是存心陷朕于不忠不孝,法理难容,可当庭杖责押入诏狱,从重问罪。钦此。”
百官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领旨,心里都不意外,不过是非常熟悉的调子:我爹不在了,我小母后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们要是不听,我就跟小母后一起收拾你们。
冯琛收起圣旨,毕恭毕敬地放到龙书案上,又毕恭毕敬地向裴行昭行礼,然后侍立在一旁。
裴行昭对这插曲喜闻乐见。皇帝既然是君主,她就没有全然信任的时候,但他有这样的态度,有这份儿关键时刻站出来表态的心,对她对大局都有莫大的益处,他要是对着干,那还真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