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万安(153)
张阁老、宋阁老和裴显眼中闪过笑意。小太后再一次从刁钻的角度跟人找辙了,偏生找的再正确不过。
方诚濡觉得自己额头要冒汗了,忙分辩道:“臣之前昏迷几次是真,但都是没多久便醒了,只是醒来颇为不适,神智不清楚,不知是谁言过其实,以至太后心生误解。”
裴行昭一笑,“那种话,难道不是你方家当家主事的人吩咐下人说的么?哀家也不瞒你,先前担心英国公不懂得如何向人赔罪认错,便命锦衣卫随行,他要是诚意不足,锦衣卫也好适时纠正。只是,锦衣卫没看到英国公行差踏错,倒是听了不少你简直要撒手人寰的话,一个个儿的都担心你命不久矣呢。”
她居然派锦衣卫到他家里盯梢?方诚濡又气又慌得要命。
“英国公及世子在你病房外足足等了三个时辰,世子跪了两个时辰,你都昏迷不醒。”裴行昭轻叹一声,“哀家唤你来,其实也想在医理上长长见识,亲眼瞧着你晕过去三个时辰,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方夫人没急疯,属实心大得很啊,换个人,怕是要为你准备后事了。”
这下子,首辅次辅、裴显和一众武官都无声地笑了。就该这么着,就得揪着这一点不放。
她是没完没了了,她根本不是要给什么说法,是要明目张胆的偏袒武官!方诚濡咬了咬后槽牙,消化掉愤懑,尽量用恭敬的语气回道:“臣方才说了,定是下人言过其实,臣回府之后便予以严惩。但是,臣的确是百般不妥,这事情的根由,便是英国公与臣动手,还请太后娘娘主持公道!”
裴行昭闲闲地道:“皇上要是在这儿,便是你夫人纵着下人胡言乱语,犯了欺君之罪。也是该追根究底,你们犯了什么大罪,都是英国公导致,谁叫他给了你一巴掌?被打得神志不清,言辞出错也是情理之中,方御史是这个意思吧?”
“……的确是有神志不清的时候,臣不知说了什么,但是,绝无欺君犯上之心。”
“哀家姑且听着,这一茬先搁这儿。”裴行昭道,“要说法,哀家便给你说法。你自己说,想怎样?是要英国公像他儿子一样给你下跪赔罪,还是你把那一巴掌打回去?”
“太后娘娘!”刑部给事中上前一步,行礼道,“此事已不单单是英国公羞辱文官那么简单,他之所以敢动手,不外乎是仗着先帝对他的信任倚重,骄狂行事,目中无人……”
“话说三遍淡如水,你连这道理都不懂?再由着你说车轱辘话,哀家真就要听三遍了。”裴行昭清寒的视线落在刑部给事中脸上,“你是不是觉着哀家脑子不灵光,耳力也欠佳?”
“……”
有人跳出来,裴行昭就抓住不放,语带嘲讽地道:“凭你也配弹劾英国公?前崔次辅之父勾结宫人敛财、晋阳与安平两位公主奢靡无度,刑部无一人在案发前弹劾,大抵是只等着送到跟前的案子,这算不算失职?可他们为何失职?难道不是你们不曾尽力督察指出失职之过么?”
她是真有的说,刑部给事中除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认错,没有别的选择。
裴行昭的视线在生事的几十个人身上逡巡着,“言官,我朝的言官,真是了不起。陆麒和杨楚成冤案发生之时、之后,有几人为他们出头仗义执言?姚太傅命人对三品武官动大刑,有违律法,有几人拿出韧劲儿来弹劾?本该由你们伸张正义,却要哀家几乎拼上性命身家为二人昭雪,这也罢了,谁曾附和过哀家?谁给过哀家哪怕一点点相助?是,哀家在跟你们吐苦水,却也是提醒你们,端着的到底是怎么样的饭碗。”
宋阁老高声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遂转身瞧着众言官,“皇上与太后娘娘不论大事小事,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宽容待人。诸位怎么就忘了这一点?一事归一事,若都是遇到什么事便翻以前的旧账,那么,谁敢说自己从没有行差踏错之时?予人宽容,便是予己方便,诸位不妨宽容一些,英国公该做的已然做了,实在不必过分苛责。”
宋阁老的确极善钻营,人脉颇广,但在言官圈子里,人缘儿委实算不得好。如今他在大多数言官眼里,不过是追随太后的哈巴狗,凡事揣摩着太后的心思有所举措,对于他们这等自诩清高的人,是再活八辈子也瞧不上眼的。便因此,新一代次辅明明是出于好意打圆场的一番话,引发了他们逆反之心,将早就商量好的大戏提前在金殿上演了——
他们齐齐跪地嚎哭起来,打着先帝的幌子,念叨着那些裴行昭已听了两遍的车轱辘话。
英国公终于沉默不下去了,抬起头来,望着裴行昭拱手行礼,要说话,却被裴行昭以眼色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