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君命(65)
靖远公见女儿如此反应,倒似心下安定了许多,这才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递给凌霜,言语之间透露出的信息却依然令人担忧:“未曾。来信乃是毓宁公主所书,但看其信中言语迫切慌乱,想来其事不容小觑。”
凌霜从父亲手中将信接过,借着明朗的月色,可以清晰得看出其封启纸样,确是皇室所用,凝神速览之后,凌霜的眉间却浮上一抹疑云,看着手中的信笺,问道:“此信何人传送?”
“方才飞鸽传至,”靖远公在马上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而此时这个细微的举动对于戎马半生的他来说,竟显得有些不自然,好在正在思索的凌霜并未发觉,于是反问道:“有何不妥?”
“信中之言虽切情,却不似公主口吻。”凌霜便将心中的疑虑向父亲说明:“如此径直向公府递书请兵,实属反常,直言务必由我率兵亲往,亦不合定规,更又特别申明此事勿令陛下知晓,实在令人不解。”
靖远公却不以为然地在旁为释疑道:“毓宁公主毕竟年幼,且久居深宫未曾历事,遇非常之事而有反常之情,本不足为怪。情急之下,行事或有错失之处,也不宜深究。依为父之见,毕竟公主人在宁州,最为熟知现下情况。她既说此事无需惊动陛下,自然有她的用意,此节无关紧要,不妨暂且听之。”
第四十八章 此夜月不照囹圄(一)
“可若事情已严重到需要用兵,又岂可不禀知陛下?”凌霜对此着实不安。
“实情尚且不明,如何向陛下奏禀?”靖远公继续从旁劝说道:“思暖你若担心晏麒的安危,便是亲往宁州一趟又何妨?”
“麒兄与我情同兄妹,他在外有事,我怎能不悬心,当然希望自己能够在旁相助。”凌霜对父亲所言自是十分认同,但心中仍不免有所顾虑:“只是目下京城之事亦未了结,我此时骤然离京,不免又増陛下之虑。”
“宁州之事,未必就与京中之事无关,你还当速往为宜。”说话间,靖远公便就腰间摘下自己的佩剑交到凌霜手里,举重若轻地说道:“平朔将军难道信不过老夫为君分忧之能吗?”
看来父亲对此早已先行做出考量,并且在来追自己之前,对于应对之策便已成竹在胸了。倘若真如父亲所言,他是方才接到的飞鸽传书,这样的当机立断真够令凌霜暗叹“子不如父”了。
思及于此,凌霜不禁轻轻一笑,亦顺着父亲的话风回道:“末将岂敢,如此则要多劳明公了。”
凌霜接剑在手,便已明白父亲的用意,这一个举动,便足以将她方才的顾虑消除了——她此番前去宁州,并无需调兵遣将,因此暂可不必惊动陛下。公主来信存疑,晏麒处境不明,而有此剑在,却可以便宜行事。
倘若真的需要调用兵马,此剑便可作兵符,调用宁州所驻靖远公旧部属军。如果只是毓宁公主遇事惊恐太过,并无用兵之需,这把剑便只当做防身利器了。
“京中之事,你大可放心。”靖远公改为正色说道:“倒是晏麒那里,情况不明,你既要前往,便不宜耽搁,陛下驾前,我自可应对。”说到这里,靖远公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此番夜半驰往宫禁,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与陛下商议?是否需要为父代为陈奏?”
凌霜听问,只觉两颊泛起一阵潮热,借着向自己腰间系剑的动作将脸儿侧转开了。那清丽绰约的身姿,在月光的辉映下,像极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
待她系好了剑,就马上将身摆正,却只回了父亲一句:“无甚要事,不过一时很想看看御苑里的那株梅树。”
“御苑又不是家府,怎可这般行止随意!为父说的话,你难道忘了吗?”靖远公终于没有将略带责备的脸色保持到底,目光中便已流露出父亲的慈爱与关怀,他抬手向不远处立马随侍的几个兵士一指,向凌霜道:“快马到宁州也须得几个日夜,这些亲随你带着。”
凌霜向父亲深深一揖,便纵马奋蹄向城门驰去。前一刻还近在咫尺的宫门的投影,仿佛与那满地琼瑶一起被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踏碎,很快便消失在伊人回望的眼帘里了。
高大庄严的京都城门在凌霜一行人通过后,随即訇然关闭。
几乎与此同时,巡防营地牢中一扇严整厚重的大门打开了——一个披着墨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在扶朔使臣左少琛面前。
斗篷宽大的兜帽及囚室中昏暗的光线完全遮掩住了来人的面目。
左少琛的嘴角扯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紧不慢地从铺满枯草的地榻上站起身来,轻轻拍落了粘在他使者华服上的草茎和灰尘,接着从容不迫地走到囚室中间的木桌边,振袖落座,向着面前看起来有些单薄的身影缓缓开口道:“我以为先来看我的,会是将我请到此处的平朔将军,却不料深夜来访的,竟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