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君命(39)
但见凌霜不过垂眸不语,皇帝亦无话说,倒又可方便她再发挥几句了。于是便继续挖苦道:“你不要自恃有皇帝爱重,就可以恃宠而骄了。不管你在疆场上如何得意,论起做皇后,姈姝却要强你百倍!凭你是什么夜叉海鬼,也休想在哀家面前做法!这天下终不是你江家的,尔等既为臣子,便该时时安守君臣之分……”
“母后!”南容澈听太后越发说得不像,是有意要使凌霜难堪了,不免从旁制止。
却听凌霜趁此不卑不亢地回道:“太后垂训,凌霜谨记。自会守臣分以侍君,一如既往。然而太后实有过虑之处,凌霜不可不在此分辩,否则亦有伤陛下之明。凌霜自问并无忝列后妃之幸,亦无奉孝太后之福,太后大可省忧、勿为自扰。”
凌霜的一番话不仅使太后无言以对,更使得南容澈心如覆霜。什么“自问无忝列后妃之幸”,”自会守臣分以侍君”,于他而言无异于句句霜刀直刺肺腑,此时只觉目光在她身上多一刻停留,心头便会多一分抽痛。
小笋携着一队内侍进来奉膳,看到太后在此还来不及惊讶,便先听到主君说了一句:“把那东西拿给她。”
清冷的声色惊得小笋一怔,旋而意识到是让自己将那暖袋儿交还。小笋虽然尚未搞清楚状况,但主君既如此吩咐便也不敢迟误,快步走去纱厨后面取出一个锦盒来,交到凌霜手里。
凌霜接过锦盒,并不打开,亦不多言,当即谢恩告退,出殿去了。
一径走出清心殿数十步远,凌霜犹觉胸口沉闷压抑的很,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自抬手在胸口擂了好一阵,也并不能缓解分毫,反而愈觉隐隐作痛。
良久,又自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宽道:“君臣分际本该如此,切莫再为着变换什么思路而忘情失矩了,没的惹出许多嫌隙是非,实在无趣。”说着仍旧脚下不停地离了皇宫。
襄国公晏显自从慈安宫回来,一直惴惴不安。虽然他暂时没有因欺瞒主君,与太后密谋迎晏姈姝入中宫之事而被问罪受处,也不知太后与南容澈就此事究竟议得如何,但听闻南容澈当日去了靖远公府并且接了凌霜回宫,便知他眼下是决意不肯顺从太后的安排了。
想起南容澈当时毅然决绝,不容半分回旋的话,晏显仍然暗暗感叹自己当时请罪自退,真乃明智之举。但又担心晏姈姝因此伤心,所以回府后只先向夫人说明了前后始末,让她从旁安慰解劝女儿。
晏夫人是最知女儿心事的,看着她一连数日来往出入皇宫侍弄莲花,又是请教府中花匠又是参览芳华籍录,点染咏情亦皆以莲为题,真可谓是尽心竭力,竟成了一个“莲痴”了。而她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十分珍重主君赐莲之意,且这是在她多年的期盼下,终于博得的一点垂青,自不肯稍有懈怠。看着女儿用心如此,晏夫人竟也不知该如何将那些劝慰的话说出口了。
次日,晏姈姝才装扮好了正准备进宫去,小笋却已来到襄国公府传旨了。晏显见御前近侍小笋亲来宣旨,先自惊出了一身冷汗,以为南容澈真要问他欺君之罪。战战兢兢地领着阖府上下,跪迎听旨,听到的却可以算得一个喜讯:
晏姈姝端庄和雅、孝德可嘉,太后甚为喜爱,朕体念母后之心,愿以晏姈姝为御妹。今已得其生辰,昭告宗庙,合运且吉,着封为“姝莲郡主”,以彰帝室尊宠,日后择婚遣嫁,亦如内阃无异。钦此。
晏显听罢,不但又惊又喜,更兼且忧且惧。惊的是未被问罪,喜的是反受殊荣,忧的是女儿后位无望,惧的是当今圣心难测。然而无论怎样惊喜忧惧,这道圣旨都是一定要接的。
晏显方要领旨谢恩,却听跪伏其后的晏姈姝抢先说道:“陛下恩遇非常,臣女不敢领受,叩请陛下收回成命!”
小笋瞟了晏姈姝一眼,恍如未闻一般将已宣读过的圣旨交到晏显手中,语气平常地继续交代道:“陛下今日心情不怎么好,闭居清心殿不见外臣,襄国公您要是携家眷入宫谢恩的话,只需到慈安宫面见太后即可。”
晏显恭敬地接过圣旨方才起身又向小笋说道:“多谢御使提醒。”
晏姈姝跪在地上,面上透出苍白之色,使得樱红的唇瓣看起来愈发阴惨,还要再说话却被晏夫人在旁按住手腕,摇头示意她不可急躁冲犯。晏夫人暂时安抚住了晏姈姝,方又转过头来向小笋笑着说道:“请御使座上用茶。”
小笋躬身回礼道:“夫人多礼,小笋尚有圣命在身,不敢少误。”说罢便转身离去,礼仪上自是周全得体,却也鲜明地表示了他的不可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