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君命(36)
凌霜先是疑惑地看向站在南容澈身侧的靖远公,见他面色沉郁但也还算平静,再去看南容澈,则见他满面春风,连眼眸里也都是喜悦。凌霜因记着父亲说过的话,当机自退一步,说道:“陛下还是叫我凌霜吧,幼时小字久已不用了。”
“久已不用?”南容澈看着凌霜,笑得讳莫如深:“先帝御赐之字,爱卿竟也敢轻易舍弃?”
凌霜尚不知此字竟是先帝所赐,她一直以为是母亲所取,故而即便与主君的表字有相对之义,父亲却只要她对外隐瞒而不忍将其舍弃,仍在私下相呼。今番听到南容澈这样说,一时间无言以对。
南容澈无意让凌霜为难,于是又笑说道:“无妨,不过朕也很喜欢思暖这个名字,以后便对爱卿以此相称了。”
靖远公在旁轻咳一声,对此倒似不以为意了,只径直向凌霜问道:“这半日又是去找晏麒送你的东西了吧?可找到了?”
凌霜被父亲问得一怔,她记得早间分明对父亲说过是去检视防务的,怎么一向严肃奉公的靖远公竟疏忽了公事报告,反倒对女儿的一点私事如此上心?而且还是当着主君之面这样堂而皇之地过问……
南容澈听后果然眸色一沉,收敛了笑容看着凌霜,冷声问道:“那东西对你来说很要紧吗?你这几日该不会一直都在为这个费心吧?”
凌霜见南容澈忽然声气不悦,真是变脸比变天还快——虽不清楚他的怒意因何而起,但却觉出非同寻常,因此对于这一问凌霜竟不知怎样回答为宜。
她自是因为知道晏麒的情意之重,而自己却不能予以他所期待的回应,才一心要将其所赠之物寻回以便归还。然而她也并不想使晏麒为此难堪,所以只想私下同他说明。此时面对南容澈的诘问,自然不便说明底里。自忖不若就从主君因见臣下过分忙于私事而动气的角度来解释,于是郑重揖手回道:“虽然寻回失物确实要紧,但臣并未因此耽误……”
不意南容澈不待凌霜说完,便抬起手一把将她的手腕扯过来,拉着她大步出了靖远公府。靖远公实未料到主君会有如此举动,紧跟上几步追出来:“陛下这是何意?”
南容澈毫不理会他的疑问,已将凌霜拉到銮车前,只管肃声向她说道:“上车!”见凌霜站住不动,满目疑惑不解地望着他,南容澈的心头莫名一颤,说话的语气也不禁软了下来,而言语本身仍不失威严:“上车,随驾回宫,你要抗旨吗?”
凌霜虽然不清楚南容澈突然决定要她随驾回宫,究竟意欲何为,但他既然以君威相压,自也无由抗拒,只是觉得无故与圣驾同乘,实在不宜,因说道:“臣骑乘伴驾便是。”
南容澈自然明白凌霜的意思,却仍将身挡在她面前,凭借灼灼目光将她锁定在原地,故作误解道:“也好,朕不介意与你共乘一骑。”当即吩咐道:“小笋子,牵马过来!”
凌霜见小笋真的应声就去牵马,便当即转身先上了銮车——毕竟比起和主君共骑一匹马招摇过市,同乘銮车自然显得正常多了。
凌霜登上銮车后,才知这看起来可容乘数人的车篷内,原来仅设有一个御座,尽管座位宽大可堪三人并肩而坐,而敢与君王比肩者又能有几人?想自己既非国士又非后妃,于实而言,原该有所避忌。凌霜不免自责登车之举实属冲动,转身正要下车去,却被随后登车的南容澈在前挡住了,见她有离去之意,便问道:“怎么不去坐着?”
“至尊之位,非为臣者可以僭越。”凌霜直言回道。
南容澈听了凌霜的话,面上却更显出不愉之色:“你倒是惯于在朕面前称臣,难道就不曾换个思路看待和朕的关系吗?”说话间仍旧继续挪步上前向凌霜靠近。
凌霜还来不及避让,却听小笋在车外一声高呼“起驾”,銮车便应声而动。凌霜只觉脚下忽地随之一耸,而她本是为将之人,并不会因此失惊,只迅速侧开一步,便已将身稳住。却见南容澈因脚下不稳,迎面扑伏过来。
凌霜当即伸手来扶,奈何南容澈竟似毫无自振之力,整个人都顺势向着凌霜倾倒过来,将她的双臂压了下去。尽管凌霜勉力支撑,却终因一时吃重不得不向后连退了几步,不妨膝后被御座的边沿撞到,未及站稳便连着南容澈一同跌坐在座上。
南容澈这才腾出一手撑住椅背,另一手却还环在凌霜肩上,而凌霜因要扶住主君,双手也还停在他的腰际。
小笋听到车内响动,连忙将车叫住打起车帘来查看,恰看到南容澈与凌霜两人抱在一起的一幕。南容澈听到身后车帘忽被人掀起,即侧转头来投过威慑的一瞥。而小笋却吐着舌头赔笑道:“小笋子该死,让陛下受惊了。”说完便放下车帘退到一边,继续命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