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鸾(104)
什么时候荔象升能够踢断老树,荔知和荔慈恩什么时候能够跑赢龙眼,三人就什么时候进入下一个环节。
对于黑火的安排,荔知从善如流。
退守不代表输,死亡才是。专练逃跑也并不丢人。
白天在马厩和马粪争斗,夜晚和黑火花样百出的训练争斗,闲暇时分,和谢兰胥带着龙眼在草甸上游玩探索。
荔知在溪蓬草甸度过充实的每一天。
当谢兰胥一日为她带回一张红狐皮,要她给自己做件皮衣,她才意识到,冬天来了。
入冬之后,时间似乎过得更快了。
除夕的时候,荔象升打猎带回数只兔子,荔知邀请谢兰胥来一起吃烤兔。
众人围绕在火坑旁,几只已经半熟的兔子用铁签插着,横在火堆上。
荔慈恩正在听黑火用家乡话讲故事,时不时也用黑火的家乡话提几个问题。经过半年相处,黑火原本沉寂的面庞重新现出了神采。
嘉穗正在向西瓜讨教种瓜的诀窍,桃子则在一旁沉默不语,她坐得最为端庄严肃,在众人间略显孤僻。
荔知和谢兰胥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火光照映着二人如玉的脸庞,清亮的月光甘作陪衬,共绘一幅动人画卷。
吃完烤兔,荔知帮着嘉穗收拾完残局,等众人都回屋休息后,她却毫无睡意。
荔知打算出门走走,在小院门口碰见了正等着她的谢兰胥。
“要不要与我出去走走”
谢兰胥的话让荔知好像重回了不久前的那个夏夜。
她笑着回答:“不胜荣幸。”
两人结伴走出小院,怀着某种默契,不约而同地走向去年赏月的那个小山坡。
除夕夜的风又干又冷,曾经生机勃勃的草甸只剩枯黄,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唯有山坡上高大的杜鹃树,还在与严寒对抗。
荔知披着谢兰胥送的火狐裘,娉娉婷婷地站在树下,像是遗落在雪地上的一朵红杜鹃。
她踏上流放路的时候,连十五岁都没有。
时光荏苒,一眨眼她就十七了。
岁月的流逝悄无声息,那不久前还含苞待放的杜鹃在霜雪中已竞相盛放,其中一支枝头上的两朵杜鹃,其中一朵已然凋零,另一朵仍迎风盛放。
一种难言的悲伤涌上她的心头。
谢兰胥看着她沉思的脸庞,知道她已然坠入另一个世界。
而那个世界,显然和他无关。
不知为何,谢兰胥为此感到不悦。
他抬起右手,折下一只就在荔知头顶的杜鹃花。花枝上的积雪抖落,飞散。惊醒荔知。
“殿下”
荔知话音刚落,谢兰胥手中的杜鹃花就轻轻插入她的发髻。
谢兰胥仔细端详着她,她乌发上的雪,她发间的花,还有皎洁似月的她,都和他息息相关。
“叫我的名字。”他说。
“……阿鲤”
他满意地笑了。
“我在。”
荔知扶正发髻上的杜鹃花,忧虑的目光投向远处白雪皑皑的仙乃月神山。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都呢”
“快了。”谢兰胥说。
“阿鲤,等回到京都,我们还会和现在一样吗”
“当然。”他毫不犹豫。
“若是出现其他女子,若是有比我的容颜更美丽,出身更显赫,更善解人意的女子,阿鲤还会待我一如既往吗”
谢兰胥并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么一问。
他见过女人的嫉妒,但并不能理解。世间大多数感情,他都不能理解。
没有痛,也就没有忧惧。
若是从前,他会用世俗最能接受的话去说服荔知,但现在的他,却在尝试用自己的方式让荔知安心。
此刻的他还不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我待你不同,是因你容貌脱俗,出身显贵,体贴乖顺么”
谢兰胥的回答出乎荔知的意料。
她本以为这就是原因。
“……那是为何”她忘了自己准备的台词,脱口反问。
谢兰胥认真想了想,说:
“因为你本就不同凡响,所以我待你自然不同。”
荔知不禁愣住。
谢兰胥看着她发间迎寒傲放的杜鹃花,轻声道:
“再也不会有人和我一同闻到这支杜鹃的香气了,般般。”
荔知怔了片刻,回过神来,牵起谢兰胥垂在腿边的手。
他并未挣脱,睁着墨色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动,五指得寸进尺,钻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你心仪我么”谢兰胥像个孩子似的发问。
“阿鲤呢”荔知问,“阿鲤对我,可有一丝一毫心仪”
简单至极的问题,却让谢兰胥陷入迟疑。
停了一日的雪又下了起来。
细碎的玉屑纷纷扬扬在苍茫天地间。